只不過,一個行將就木的侯爺申屠嘉,外加一個比申屠嘉都還萎靡、都還老邁的侯世子申屠蔑,卻襯的本就‘垂垂老矣’的故安侯府,更多了幾分日暮西山的沉悶。
——不出意外的話,申屠嘉離世之后,襲爵的侯世子申屠蔑,也大概率撐不了幾年。
短短幾年的時間,故安侯國從爺爺輩的申屠嘉傳到孫子輩,申屠嘉在丞相任上留下的政治遺產,也將隨著這短時間內的兩次爵位傳襲,而迅速被歲月沖淡。
更何況申屠嘉任丞相期間,相比起為家族積攢下的政治遺產,反倒是結下的仇家更多些。
若劉榮不仔細護著,怕是用不了多長時間,故安侯一脈,便要在肉眼可見的幾年之內泯然眾人……
“老丞相,可還有什么未盡得愿望,是孤幫得上忙的?”
“——但說無妨。”
“就算孤辦不到,想必父皇也會看在老丞相鞠躬盡瘁,更為太子太師的份上,給老丞相這份尊榮。”
看著申屠嘉如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臥榻老人那般,疲憊的翻動著眼皮,時不時還望向自己,露出一個稍顯局促的笑容,劉榮心下,已是沉重到了極點。
——過去這小半個月的時間里,申屠嘉一直都在深度昏迷狀態。
前來診治的太醫們,更是直接對侯世子申屠蔑下了病危通知書: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行針強行喚醒老太師,對你們做下最后的交代。
但老太醫沒說出來的后半句話是:行針強行喚醒過后,再度陷入昏迷的申屠嘉,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不知是劉榮運氣好,還是冥冥中,真的有所為‘龍氣’之類的東西——劉榮來到故安侯府前不久,申屠嘉便主動轉醒了。
從關東——從故安侯國日夜兼程趕回長安的侯世子申屠蔑,以及故安侯府一眾男女老少,無疑是為此而感到了些許心安;
但從一旁老太醫那低眉順眼、唉聲嘆氣的模樣,劉榮便不難判斷出:這,或許是自己這一生,最后一次看到清醒狀態下的老丞相了……
“臣……”
“呃………”
···
“臣,別無所求;”
“只是…”
“只是過去這些年……”
試著開口說些什么,申屠嘉卻怎都提不起勁,無奈便將求助的目光,撒向臥榻旁的侯世子申屠蔑。
看明白老爺子這個眼神的含義,老世子也只垂淚發出一聲長嘆,將請示的目光朝劉榮投去。
便見劉榮深吸一口氣,終是無比沉重的點下頭,旋即便目不斜視的看著太醫們,在申屠嘉腦袋上扎下了一針又一針。
直到這個時候,故安侯府上空,才被一陣低沉哀婉的啜泣聲所占據……
“世子,節哀。”
對于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劉榮別無他法。
唯一能做到的,便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申屠嘉最后的遺愿;
并在申屠嘉離開這個人世間后,盡可能保故安侯一脈周全。
對此,申屠蔑顯然心中有數,有心開口回絕,卻也是礙于場合,便不置可否的嘆息著低下頭,顫巍巍抹去了臉上的濁淚。
臥榻之上,經過太醫們一通忙活,申屠嘉也終于悠悠轉醒。
——準確的說,是‘滿血復活’。
至少自先帝駕崩以來,劉榮還沒見過申屠嘉這般生龍活虎,精神抖擻的模樣。
只是每個人心里都清楚:這是回光返照。
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彌足珍貴……
“臣,別無所求。”
很顯然,申屠嘉也同樣明白這一點,說起話來,也是主打一個言簡意賅。
“只是過去這些年,臣一直在用封國產出和俸祿,供養太祖高皇帝年間,跟隨臣南征北討,以致傷殘不能自理的將士。”
“——故安侯國食邑五百戶,歲得封國租稅,為粟五千石;”
“丞相秩祿萬石,實俸粟四千石。”
“靠著這九千石糧食,臣勉強養活了那數百殘兵,外加我故安侯府上上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