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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之后,世子襲爵,沒了丞相/太師那四千石俸米,是斷養不活那數百殘兵的。”
“便以此事相托,希望家上,看在師生一場的情誼,不要薄待了臣那些苦命的弟兄。”
“——他們吃的不多;”
“每人每月一石粟,再每年給些碎布片,便可以吃飽穿暖,以頤養天年……”
“咳咳咳咳咳!”
幾句話說出口,申屠嘉便是一陣劇烈咳嗽不止,卻是根本不讓人浪費時間攙扶,只猛地甩開侯世子探出來的手;
待侯世子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才又伸手指向侯世子,再度望向劉榮道:“臣不屑子,蔑;”
“為人木訥、平庸,絕不可擔當重任。”
“世子襲爵之后,望家上遣世子就國,以封國租稅,養活侯府宗族上下足矣。”
“——無論到了怎般地步,家上都千萬不要因為我的緣故,而對世子另眼相看,乃至以要事相托!”
“不是臣涼薄,擔心家族被家上所牽連;”
“實在是不想讓無能的后輩子孫,耽誤了家上——乃至宗廟、社稷的大事……”
又是語速極快的一番話,申屠嘉已是雙眼圓瞪,面色漲紅,明顯是在強撐著;
而在御榻前,不等劉榮做出反應,侯世子申屠蔑便已是顫巍巍側過身,當著申屠嘉的面,對劉榮跪地一叩首。
“臣,德薄才淺……”
“有心效君,無奈力不從心。”
“萬請家上恕罪……”
看著眼前,比自己的父輩都還大半輩——年紀甚至都和劉榮的祖父、先帝差不多大的侯世子申屠蔑,正顫巍巍向自己跪地叩首,說著這樣一番令人揪心的話,劉榮只一陣動容。
卻見臥榻之上,申屠嘉粗重急促的鼻息,終于歸于尋常稍許,卻不知是由于看到申屠蔑的反應才安下心來,還是交代完了掛念的事,于是了無牽掛。
隨著呼吸逐漸平緩,申屠嘉本漲紅的面色,也肉眼可見的恢復到了往日里,那略顯老態,卻也無比硬朗的模樣。
只是申屠嘉并沒有力氣繼續撐起身子,而是在老太醫的攙扶下,緩緩躺回了臥榻之上。
“梁王的事,臣,聽說了……”
沉聲一語,將劉榮的思緒打斷,待劉榮趕忙上前在臥榻邊坐下身,申屠嘉才笑著對劉榮一點頭。
“家上,知道該怎么做。”
“——家上,不會在這樣的事上犯錯的。”
“如何應對太后——陛下,或許是這人世間,最熟于此道者。”
“家上若是學到了,那便大膽用在太后身上;”
“若是沒學到,又或是沒學全,也大可袖手旁觀,看著陛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直到這時——從走進故安侯府的大門,一直到現在,劉榮除了向侯世子申屠蔑問了句年歲之外,便再也沒有說過哪怕一句話。
更是都沒同臥榻病重,行將亡故的申屠嘉,打上一聲招呼。
——不是劉榮不愿意說;
而是劉榮想說,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每每想要開口——開的明明是口,卻總是不等話語從口中說出,便是淚水搶先從眼眶滑落。
感覺到語調中的哽咽,劉榮便只得將話咽回去,強自調整著情緒,試圖將眼淚憋回去;
感覺差不多了,再清一清嗓;
明明不再哽咽了,剛要開口,卻又是兩行熱淚潸然而下……
“老丞相……”
“老師……”
到了這個份上,劉榮索性也不再往回憋了——就這般帶著哽咽、帶著哭腔,總算是同申屠嘉打過了招呼。
便見臥榻之上,申屠嘉自顧自將腦袋回正,怔怔望向屋內頂部的衡量,愣愣出神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