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薄皇后將沒能誕下龍子鳳孫的責任,大包大攬到了自己頭上,說成是自己沒有福氣的時候,天子啟心中,更對薄皇后多了幾分虧欠。
只是虧欠歸虧欠——天子啟,已經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正如天子啟所言:這一輩子欠下的,天子啟,只能等到了地底下,再想辦法去償還了。
至于這一世,為了宗廟、社稷的未來,讓薄皇后移居桂宮,而后像孝惠張皇后一樣,在清冷的桂宮郁郁終身——這,已經是天子啟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朕大行之后,凡桂宮用度,皆由少府內帑調撥。”
“若是乏了、悶了,皇后也大可將太子——將日后的天子召去。”
“再怎么說,我漢家的太子、日后的皇帝,總還是要喚皇后一聲:母后的……”
說著,天子啟隱含愧疚的目光,便自然的落到了劉榮身上。
便見劉榮趕忙一點頭,順勢抬起手,將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抹一把,旋即鄭重回應道:“父皇莫要擔憂。”
“兒臣便是再怎般混賬,也終歸做不出不孝敬父母親長的事來。”
“母后移居桂宮,受這般天大的委屈,若兒還不知道讓母后過的舒心些,豈不當真獲罪于天,無可禱也?”
恰到好處的承諾,既不顯得虛偽,也沒讓天子啟的擔憂成真。
——對于薄皇后,天子啟最擔心的,并非是這位發妻在自己死后作亂。
薄氏外戚,早已日薄西山。
自打薄昭死在自己的靈堂前、故薄太皇太后避居深宮時起,薄氏外戚,就已經再也無法對劉漢社稷,造成哪怕一丁半點的威脅。
天子啟真正擔心的,是劉榮對薄皇后——對這個苦命人心軟,從而搞出尊封兩個太后之類的糊涂事;
以至于日后,讓成為太后的栗姬心懷怨懟,更甚是因此生出動蕩。
但從劉榮的這番表態來看,天子啟的擔憂,似乎并沒有道理。
“是啊~”
“這混小子,又何曾做過那般不過腦子的事?”
“——朕這眼光,總還是不錯噠……”
對薄皇后——對自己死后,處境必將更加尷尬的發妻:薄皇后做下安排,天子啟的目光,便自然移到了薄皇后身旁的栗姬身上。
只是看到栗姬那張迷茫中,竟還稍帶些怨懟的面龐,天子啟一時之間,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栗姬……”
“瘦了些?”
僵硬的一聲招呼,引得栗姬滿是幽怨的抬起頭;
那張寫滿對天子啟幽怨、不滿的臉,再加上自栗姬鼻翼兩側滑落的淚痕,更讓天子啟生出了一陣不自然。
“妾,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陛下了。”
“——陛下,已經很久沒來過鳳凰殿了。”
“許是瘦了些吧;”
“陛下,也老了許多……”
夫妻二人——或者說是‘夫妾’二人之間的尷尬氛圍,也惹得殿內眾人一陣面面相覷。
稍一回憶,還真是。
——自皇三子,當今臨江王劉淤降世,天子啟的腳步,便很少再踏足栗姬的住處了。
一開始,天子啟倒也還三不五時的去上一趟。
畢竟是初戀嘛;
總歸是有些難以割舍的特殊情感。
只是隨著栗姬愈發善妒、脾氣愈發暴躁,天子啟也逐漸沒了低聲下氣,懇求栗姬‘消消氣’的耐心,索性就將栗姬母子四人丟在角落,不聞不問。
——無論是先帝年間的太子宮,還是在如今的未央宮,天子啟為栗姬母子安排的住處,都是位于宮殿群角落。
一晃這么些年過去;
回過頭來,在場眾人這才驚詫的發現:天子啟和劉榮的生母栗姬,居然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面了!
當然,這里的‘沒見過面’,指的是沒有單獨坐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
逢年過節,又或是重大活動時,隨著后宮諸姬嬪朝覲天子的栗姬,也還是遠遠看到過天子啟的模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