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記得,朕第一次見到栗姬的時候,栗姬便是這般模樣。”
“——入宮選秀的秀女們,對朕無不是予取予求,就連看,都不敢看朕一眼。”
“唯獨栗姬,仿若鶴立雞群——便那般直勾勾盯著朕;”
“就好似朕第一次見到栗姬,便已經欠了栗姬百八十萬錢似的……”
天子啟追憶之語,惹得栗姬不由得暗下一惱,卻也不敢當著這么多朝公忠臣的面給天子啟難堪;
只恨恨低下頭,暗下瘋狂腹誹起天子啟來。
御榻之上,天子啟卻好似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不顧眼下時間緊迫,竟自顧自回憶起往日,與栗姬之間的點點滴滴。
從最開始,天子啟對‘與眾不同’的栗姬一見傾心;
到后來,栗姬日日承歡,偶爾鬧點小情緒,卻也全然成了天子啟眼中的閃光點。
等天子啟,或者說是‘太子啟’年紀大了些,開始忙著履行太子儲君的職責,栗姬的脾氣又越來越臭;
偏偏太子啟彼時,又被慎夫人、梁王劉揖母子步步緊逼,壓力山大——在儲君之位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焦頭爛額之下,栗姬又三不五時鬧出點幺蛾子,太子啟自也就與初戀漸行漸遠。
只是現在回想起來——待到現在,從天子啟口中說出那段漫長的歲月,天子啟的語調中,卻聽不出哪怕絲毫不愉。
有的,只是對自己過往經歷的戲謔,以及對栗姬的調侃。
還有對二人之間,擁有這段過去的唏噓。
——天子啟說著,栗姬聽著;
殿內每一個人,也都在聽著。
直到最后,天子啟終于將飛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的話題,重新拉回了眼前。
“栗姬曾同朕說笑:若是朕早日崩了,栗姬的兒子,就可以早日做我漢家的天子。”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齊刷刷側過頭,望向栗姬的目光,更頓時帶上了滿滿的不敢置信!
——不愧是你啊!
——栗姬!
原以為對栗姬的抽象有充分的認知,此刻卻被天子啟一語破了防,在場眾人望向栗姬的目光,一世也有些復雜起來。
天子啟彌留之際,為何要將薄皇后安置去桂宮,讓薄皇后做第二個孝惠張皇后?
答案,和先帝安置張皇后去桂宮時一樣:不這么做,就無法處理這么一個身份尷尬的人。
孝惠張皇后,是孝惠皇帝劉盈的妻子、太祖劉邦的二兒媳;
而先太宗孝文皇帝,是太祖劉邦的四子。
四弟與二嫂,該以什么樣的身份相處?
——若是將嫂子尊為太后,那先帝的母親薄太后算什么?
又像什么話?
若不尊,仍為皇后,那就更奇怪了——做弟弟的,難道還能娶了亡兄的遺孀、自己的嫂嫂不成?
尊太后不行,不尊也不行,趕出宮去更不行;
無可奈何之下,先帝便只得以桂宮,來作為孝惠張皇后的尼姑庵,讓張皇后在桂宮度過了自己的下半生;
以至于后世的學者們發現:孝惠張皇后離世后,居然是以處子之身入的土……
如今的薄皇后,也是一樣的道理。
若不效仿先帝安置孝惠張皇后的舊例,讓薄皇后成為第二個張皇后,那日后的天子榮,就會淪落到和當年的先帝一樣尷尬的境地。
尊薄皇后為太后?
栗姬會很尷尬;
不尊?
曾經的嫡母成了劉榮的皇后,更是綱常顛倒,人倫顛覆。
趕出宮去,就更是比痛下殺手,都還要更加愚蠢的下下之策。
而天子啟之所以要這么做——之所以要如此安置薄皇后,究其原因,無非是為了給栗姬讓路,免得日后的栗太后尷尬。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