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雖稍有稚嫩,論手腕、城府,暫還比不得孝景皇帝,但有朝一日,必定會達到太宗皇帝,乃至更高的地步。”
“——陛下少年老成,就算是和太皇太后鬧得水火不容,也絕不會把這些事擺上臺面。”
“只是如此一來,你我二人的日子,可就有些難過了……”
說著,竇嬰也不由得長呼出一口濁氣,為自己的將來莫名感到一陣擔憂。
竇氏外戚一族,天然屬于竇太皇太后的嫡系政治陣營;
而竇嬰、竇彭祖這種有爵位在身,又在朝中為官的新生代代表性人物,無疑又是竇太后政治陣營的絕對核心!
可偏偏竇嬰、竇彭祖二人,同時又是劉榮潛邸心腹陣營的核心。
在過去,這兩層身份,無疑是讓二人具備了類似‘黑白通吃’‘哪條道上都混得開’的超然地位;
但現在,這兩層身份的源頭站在了對立面,二人當即就有些舉足唯艱了。
“若是兩位老大人在,尚且還能勸一勸太皇太后?”
竇彭祖認為,眼下最主要的問題,是竇氏內部,沒人能讓竇太后聽進去話。
“陛下,也實在是太過于……”
而在竇嬰看來,顯然是新君劉榮才過于強勢,才讓兩宮之間的茅盾激化到了如此程度。
只是話才剛說一半,竇嬰便似是便秘般,滿臉憋悶的住了口。
——從‘竇氏外戚’的立場來看,竇嬰當然認為天子榮不該這般強勢,不該這般刺激竇太后、激化東西兩宮之間的茅盾。
但從天子榮‘潛邸心腹’的立場上來看,又分明是竇太后不該如此咄咄逼人,而是應該遵照大行孝景皇帝的遺愿,將大權老老實實交到天子榮手上。
這兩個截然相反的立場,所得出的兩個截然相反的結論,顯然是讓竇嬰感到無比煎熬。
竇嬰尚且如此——竇氏外戚當代最杰出的代表性人物尚且如此,為坊間評價為‘只中人之姿’的竇彭祖,自更是臉色難看的嚇人。
這很棘手;
對于竇嬰、竇彭祖二人而言,這非常棘手。
若是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最終,無論是竇太皇太后成功鎮壓了不孝子孫,還是天子劉榮順利擊敗了昏聵的祖母,二人都會成為輸家。
竇太后贏了——好啊,作為潛邸心腹,你二人,怕不是在暗中幫旁人欺壓陛下?
劉榮贏了——嘿,連自己的親長都能出賣,從龍潛邸又如何?
不過是兩個無德小人罷了……
“太皇太后,為何就非得同陛下過不去呢?”
“就算真的由太皇太后暫掌了大政,來年開春,陛下加冠大婚,不還是一樣的嗎?”
“左右都是陛下臨朝,太皇太后又何必如此……”
終歸入朝不久,對于竇太皇太后壓迫劉榮的動機,竇彭祖顯然無法想通。
或者應該說,竇彭祖的思維模式,依舊還停留在‘都是一家人,祖母掌權和孫子掌政,那不都是一回事嗎?’的階段。
竇彭祖想不到:即便是祖孫,甚至哪怕是父子,都無法在面對無上權柄時,控制住最原始的本能欲望。
而對此,竇嬰卻早已是看的無比透徹。
“真要讓太皇太后掌了政,日后陛下想要臨朝親政——甚至是想要加冠、大婚,可就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至不濟,太皇太后也會拿著‘還政’一事作為籌碼,來逼迫陛下付出些什么。”
“——或許,會是對梁孝王的追尊、追封;”
“也可能,是對館陶公主的賞賜、承諾之類。”
“更有甚者,是從陛下手里,以‘暫掌’的名義奪走部分權力——甚至是部分兵權!”
“總歸不會允許陛下什么都不付出,便輕易加冠親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