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漢室,本就沒什么人懂馬政。
若非弓高侯韓頹當這么個匈奴降將存在,漢家甚至連懂養馬、懂騎兵的人都找不出來!
所以,即便知道如今漢家,除了韓頹當外再也沒人真正懂馬政、懂騎兵,劉榮也還是找來了老好人直不疑,來溝通關于馬政的問題。
矮子里面拔將軍嘛!
畢竟這也做了幾年的太仆,就算再怎么門外漢,直不疑也肯定突擊補課學了點專業知識。
果然不出劉榮所料——直不疑不懂歸不懂,卻也像模像樣的接過了話頭,順著劉榮的話說了下去。
“陛下所言甚是。”
“過去這些年,弓高侯曾不止一次于私下同旁人說:我漢家的馬政,投入實在太高、耗時實在太久,實在是再笨不過的笨辦法。”
“若非是降將之身,不便罔議國朝大政···”
如是說著,直不疑還不忘一陣搖頭嘆息,做出一副為韓頹當感到唏噓的駕駛。
就好像在直不疑看來,如今漢室最適合擔任太仆、主持馬政的,正是韓頹當無疑;
與此同時,對于自己‘搶了本該屬于韓頹當的太仆之位’,直不疑似乎頗有些羞愧和無奈···
只是在劉榮眼中,直不疑這番作態,卻是更加印證了如今漢室,懂馬政的人究竟少到了什么地步、官員對馬政的了解,更是稀薄到了怎樣的程度。
——韓頹當對如今漢室,馬苑圈養的馬政模式有看法,這是朝堂內外眾所周知的事。
但韓頹當之所以發了這么多年牢騷,卻始終沒有把這件事拿到朝堂上去說,并非是因為韓頹當受限于自己‘降將’的身份,而不便在這種重大國策上發表看法。
事實上,過去這些年,韓頹當雖然在朝中謹小慎微,沒有什么存在感,但真遇到什么非說不可、除了自己沒人看出來的問題,韓頹當那也是該說就說,毫不含糊!
至于如今漢室的馬政——韓頹當當然知道這種模式的諸多弊端。
但韓頹當也同樣清楚:如今漢室的馬政,之所以會用這種‘再笨不過的笨辦法’,恰恰是因為漢家的馬政,乃至于整個漢室的畜牧業,都缺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生產資料。
——草場。
一如農耕文明耕種,需要糧種作為‘初始資金’,農田作為生產資料:畜牧業的發展,也同樣需要‘糧種’和‘農田’。
‘糧種’自然是牧畜群;
而‘農田’,則是草場。
如今漢室,之所以要大費周折——又是動輒數千上萬萬錢的資金投入,又是向全天下人收取干草、秸稈稅,卻偏偏放著草原游牧之民那經濟實惠的畜牧模式不用,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沒有草場。
長安朝堂每年上萬萬錢的投入,每年收上來的數百萬石干草、秸稈,動輒十數年的馬苑興建、培養周期,都是為了彌補漢家在生產資料:草場奇缺的先天缺陷。
所以事實,并非直不疑所認為的‘韓頹當礙于降將身份不便說’,而是韓頹當自己也清楚:漢家的馬政,并不會因為自己指出問題所在,就能得到解決。
——草場這個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在這西元前——至少是在如今漢室,草場和礦場一樣,屬于純天然物資,根本無法通過人力去創造。
所以,韓頹當這些年只是發牢騷,卻根本沒有將這件事拿到朝議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