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劉榮把朝中,和這件事有關的所有重臣召集在一起,來共同商討的問題,單從這次會議的規格來看,就不可能是什么小事……
“鹽……”
“鐵……”
在極為漫長的沉默之后,最先從思緒中回過神的,是丞相劉舍。
只能說,不愧是少府出身的丞相。
類似這種有關商業,又或是平準、均輸的事,如今漢室,恐怕找不出比劉舍更精于業務的人了。
只見劉舍皺緊眉頭,低聲呢喃一陣,終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的轉頭望向劉榮。
“陛下當知,我漢家雖以商賈為賤業、末業,太祖高皇帝更曾制:賈人不得衣絲、乘車,另戶別居;”
“然,商賈之業、工商之利,亦乃太宗孝文皇帝所不制、所不禁之業也。”
短短兩句話,便引得其余眾人各自從思緒中回過神;
正當劉舍要開口再言,卻見上首御榻之上,劉榮當即淺笑著點下頭。
“太祖高皇帝曾定下規矩:商賈不能身穿絲綢做的衣服,不能稱作馬車,應當納入專門的商籍,并統一居住到官府劃定的商人聚居區。”
“但不用朕明說,諸公其實也都明白,太祖高皇帝定下的這些規矩,其實早就名存實亡了。”
“——如今的長安街頭,衣著最奢靡、最華貴,馬車最氣派、最華麗的,絕對不可能受百官公卿、功侯貴戚;”
“甚至都未必是朕!”
“而恰恰是那些家財萬貫,卻又被太祖高皇帝明言禁止‘不得衣絲乘車’的豪商、巨賈。”
…
“自孝景皇帝三年,朕以監國太子之身執掌朝權,至今已有五年。”
“在這五年的時間里,朕曾聽聞至少二十家資產超萬萬,且名揚關中的豪商巨賈。”
“但在丞相府、內史屬衙的商籍名錄當中,卻根本找不出這些豪商的名諱。”
“——幾乎每一家商戶,都在小有家底的時候,就走通了不知道哪家高官的門路,將戶籍從商籍挪了出來。”
“門路硬的,直接轉了農籍;”
“稍差一些的,也大都轉了工籍。”
言罷,劉榮還不忘挑起眉角,似笑非笑的環視殿內眾人。
被劉榮這耐人尋味的目光掃過,劉舍、竇嬰、韓安國、石奮四人,只尷尬的笑著低下頭,顯然是默認了劉榮的說法。
而在末席,汲黯、張湯、顏異三人,也可謂是面色各異。
作為律法口的人才,張湯幾乎是瞬間神情嚴肅地低下了頭,好似是在考慮‘如何讓規矩重新發揮效用’的辦法。
作為法家出身的官吏,張湯對商人群體的感官不言而喻。
——在法家的政治思想中,商人,是和儒墨學者、游俠刺客、說客、仆從并列的‘五蠹’之一。(《韓非子·五蠹》)
在法家看來,五蠹,便是社會上的五個不安定因素。
儒墨學者,以歪門邪說擾亂國家法度、思想;
游俠刺客自不必說——以武凡禁,視法度為無物,視人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