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挺寂寞的,兒子在倚廬守孝,疼愛的女兒不在身邊,在身邊的女兒總犯別扭,孫子也好像有點怕自己而不太親近。
她便總找荊軻和靈兒來陪自己逛園子,逛得累了,三人坐進涼亭填填肚子。
席間上了呂老夫人自己釀的酒,荊軻就趁著機會旁敲側擊,問問呂氏想收購白馬酒坊的事。
老夫人呵呵一笑:“這個啊,我也不清楚,都是呂公在管,你若有興趣,我便差人把他請來,你們當面聊。”
他微笑道:“那倒不必勞駕,荊軻只是隨口問問。”
“不過……”呂老夫人慢慢攪著羹湯,笑看他一眼:“呂公跟我提過那把無刃劍,怎么?你的那位萍水相逢的客人就再沒回來?”
“是,”荊軻微微欠身,“如果他回來了,我一定不會輕易讓他走的,怎么也要再看一眼那劍。”
“你信么?”老夫人突然問道。
荊軻輕歪一下腦袋,和段靈兒對視一眼:“夫人指的什么?”
呂老夫人停下手,盯著亭外淺藍色的天,慢聲道:“那劍中的玄奧,所謂的天機。”
荊軻沒怎么想,直說:“無刃是一把劍,是劍就有鑄劍的人,若說真有什么玄奧,那也必是人創造的,連‘玄奧’這個詞也是。
“而所謂天機,說到底都是人意,如果非要說與那無刃劍有關,讖緯神學,人為的罷了。”
“讖緯?”老夫人聽了有些意外,挑起眉毛看向他,緩緩點頭:“不錯,世人只道順應天意,卻不知天意究竟為何,如你所言,天機原是人為,這個想法……倒是有趣。”
(讖緯:古代儒家神學,可以簡單理解為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編造的zheng治預言,例如“今年祖龍死”、太平道讖言、劉秀的《赤伏符》等等。)
荊軻稍稍欠身,神情端重:“人心所向,才是天命所歸。”
呂夫人心生一些感觸,慢慢點著頭,想起丈夫從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段靈兒淪陷地望著他,她最喜歡這種時候的阿軻,跟與自己犯傻的樣子截然不同,這讓靈兒覺得他忽然有點遙不可及,得仰頭去看。
同樣被這話吸引到的,還有站在亭外的一名少女。
她剛來,聽見亭中有人在說話,便在階外停步傾聽,此時正悄然打量著荊軻。
“若兒,”呂夫人見了,喚她一聲,“來。”
呂若輕點一下頭,入亭朝老夫人行禮:“見過母親。”
又朝荊軻和段靈兒分別欠身:“呂若見過二位。”
呂老夫人笑盈盈地介紹:“這是我家六丫頭,與靈兒同歲,溫雅和順,比我那萌兒不知要乖巧多少,我是喜歡的,只她阿娘管得嚴,平日也不大出來,今天天氣不錯,又有你們,這便喊她過來坐坐。”
另二人笑著點點頭,朝呂若頷首回禮。
她乖巧地坐到段靈兒旁席,仆婢當即端上食水。
其后的聊天她都沒怎么參與,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當個陪襯,時不時瞄向對座的客人,直到他們臨走也沒有說上幾句。
之后,荊段二人上車離開,隨意聊了些園子里的見聞,聊著聊著靈兒就靠進荊軻懷中呢喃。
美人芬芳和溫言軟語最是讓人沉溺,他美美地都要睡著了。
“……萬一那把劍真有什么玄機,”靈兒抬起頭,“那會不會是一種麻煩?”
荊軻拍拍她肩,壓低聲音,注意不讓何伯聽見:“當然是啊,所以我要藏起來嘛,還編出那套說辭,不然怎么甩掉這個麻煩?”
“那你何不直接扔了它?或者誰想要給誰好了,高價賣掉。”
“喂……”荊軻苦笑著捏捏她下巴,“那是我老爹留給我的,怎么能賣?”
段靈兒在他脖間蹭蹭腦袋,又抱他緊些:“阿軻的父親能有那樣的劍,到底是什么人?”
荊軻嘆了口氣,緩緩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