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荊軻所掌握的歷史知識并不能忽悠嬴政太久,一旦他發現荊軻通過無刃劍做出的預言頻頻失誤,那就是荊軻的神棍之路走到頭了。
現在他還沒到秦國做客卿,就已經開始思忖退策,必須想辦法找個合理的理由從嬴政手上完美脫身,同時還不能牽連濮陽的家人。
這種事光想是想不出來的,得去了咸陽,遇到事情才能見機行事。
但早做準備總歸沒錯,他要趁著這小半年在濮陽的休整時間開始摸索退路,還得帶上這一大家子。
思來想去,未免段然擔心,他決定隱瞞“天機”的事,轉而說道:“王上與我投緣,想看看無刃劍法,也留我在咸陽……呃,聊聊天?”
他出口才發現,這說的居然是揚聲的問調,心虛啊。
段然有氣無力地砸吧了一下嘴,小胡子狐疑地翹著:“你說這話……以為為父會信?雖非親生,但你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說謊的時候,會直勾勾地盯著人的眼睛,對,就是現在這樣,你自己看看。”
荊軻一愣,猛眨幾下眼睛揉了揉,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下意識的小習慣。
“若只是聊聊,”段然繼續說,“又為何要封你個客卿,你又怎么會被秦軍護送回城?”
“我……”
“你也快到而立之年,有自己的事情和路子要走,我這個養父說不上許多,你必須要在心中有所權衡,而首要的,是你答應過我的,務必要保證靈兒和孩子們無恙。”
他鄭重點點頭:“那是一定。”
段然捶捶老腿舒了口氣:“好啊,荊老兄的兒子有出息了,做了秦王的客卿,他若泉下有知,一定會欣慰的。”
荊軻:“……”
你確定?也難怪,你不知道他身份。
慶云老爹可是信陵君的門客,恨秦國恨得要命,任務失敗還以死謝罪。
要是讓他知道唯一的兒子去秦國效力,一定會一腳踢翻棺材板,從地底下跳出來指著兒子大罵“畜生”“走狗”“逆子”!然后再一頭背過去,或是拉著兒子陪葬。
荊軻低下頭,強忍住這種羞愧內疚但又想笑的奇怪情緒。
可在段然看來,他這是被表揚了不好意思。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段然說道,“為父雖不愿你入官場,也不常夸人,但你能有今天,在呂氏受到諸多倚仗,又把段氏酒坊做到那么大的規模,為父必須要好好夸夸。”
“嗯。”荊軻抿著嘴,小點一下頭,心里五味雜陳,他快要繃不住臉了。
“……你完全可以帶著靈兒出去另購宅院自立門戶,卻還要像入贅似的住在家里,我都知道,你是為了靈兒,讓她可以和我們繼續住在一起……”
段然開始感懷,感懷當年是怎么養著小荊軻的,感懷當初不讓女兒和荊軻在一是多么犯傻……
感懷這個,嘆惋那個,荊軻就認真聽著。
想這老父親平日看起來溫吞懶散,但心細著哩,記住了家中大小事情的點滴細節,此時如數家珍般地緩緩道出……
段然還記得,靈兒小時候頂嘴受罰,要被打十下手心,小荊軻挺身而出,說自己愿意被打三十下,如果這能免掉靈兒的板子的話。
他慣常老實巴交的,哪里會挨板子?怒火攻心的段夫人當然沒理他,把他扯開,硬是用力抽了靈兒三四下,小丫頭忍不住哭了出來。
段夫人還要繼續,一板落下,卻“呯”地擊在小荊軻伸去擋著的手背上,立馬就顯了一道紅印子。
“有我在,誰也別想打靈兒!”小荊軻忍痛喊道,眼睛瞪得快脫了眶,像是要跟人拼命。
他來段家幾乎沒怎么喊叫過,這一嗓子很是意外,段然夫婦立時定在當場,沒想到這總角小子還是個癡情的。
癡情小子呆呆地留在原地等著繼續挨板子,而趁著父母愣神的空檔,小靈兒一個溜煙,牽起他就跑,段夫人哭笑不得,便沒去追,那樣倒真顯得自己是個悍母了。
而從那時起,段然便覺得荊軻這孩子可以依靠,但當時還小,沒真正往婚事上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