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湘忍不住問道:“方丈,您當時在張五斤身邊做什么?”
禪房內的長明燈忽地一跳,將慧覺方丈的倒影拉得扭曲搖晃。老和尚枯槁的手指驟然收緊念珠,骨節泛出青白色。
慧覺方丈慢慢收起了笑容:“其實是貧僧約他到孝感寺來一聚。沒有想到,他被人下毒。而貧僧擔心惹起更大的災禍,所以沒有挺身而出,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殺死,真是慚愧。”
韓湘更加好奇,問道:“您為什么要約他?”
惠覺方丈嘆道:“貧僧是想提醒他,杜式要殺他!但是白天佛寺里有太多人,不方便說出口。所以我暗示他四更天到寺廟來,到時候有機密告訴他。”
“什么機密?”
“他家里的孩子并非他和夫人所生。而是杜式將他夫人迷暈之后,行了禽獸之舉,這才懷孕。后來張夫人知道了,但是沒有告訴張五斤,因為她知道張五斤根本不是杜式的對手。而且一旦此事被宣揚,杜式就會殺人滅口。可是,杜式覺得夜場夢多。畢竟張五斤是他的貼身心腹,萬一哪天張五斤知道了真相,可能會殺他報仇泄憤。所以他決定先下手為強。而我不僅不忍心看他死于非命,所以想出言提醒。”
韓湘悚然。
難怪張夫人敢出面指證杜式,原來是有此深仇大恨。
韓湘又問方丈:“如此機密之事,你怎么會知道?”
慧覺道:“有一天,張夫人在寺廟中禱告請求,說她如今是不潔之身,請求佛祖保佑,原諒她的罪過,又請佛祖保佑丈夫不被奸人所害。貧僧耳力通達,不小心聽到了,便想告訴張五斤。”
“杜式明明知道張五斤是他的心腹,為何還作此喪盡天良之事?”韓湘“砰”地拍案而起,案上經卷被震得滑落在地。
“他這種地位的人,不可以常理度之。那張夫人的姿色也并非過于常人,杜式只不心血來潮,尋求刺激而已。就好像久入芝蘭之室而不聞其香,他便生出了別的歪心思。”
“真是無恥!”韓湘憤憤罵道。
慧覺方丈道:“張五斤來到孝感寺之后,貧僧剛剛要出來要見他,卻碰到更夫李四。而李四請約張五斤喝酒,喝完酒,他就中毒了,接著杜式的其他心腹跑出來給張五斤涂了一層涂料。有這么多杜式的爪牙在場,貧僧更加不敢站出來了。”
韓湘語氣稍緩,贊道:“方丈敢出言提醒張五斤,已經是仁慈之舉。”
慧覺臉上一紅,道:“慚愧慚愧。”
韓湘又問:“那銅佛流汗和銅佛流血之事,方丈可知其中緣由?”
慧覺方丈重新露出微笑:“你們二位不是已經知道真相了嗎?”
“看來方丈您自己也知道。那您為何不解釋?”
“因為杜式威逼利誘,強迫貧僧!他讓貧僧幫忙,配合他演戲,制造銅佛流血之事,營造恐慌。接著又借張五金之死,放出礦鬼殺人的傳聞,讓所有人都覺得礦山鬧鬼,不敢入山。接著向朝廷提出改官為私,強行占礦山。”
“杜式讓礦山歸寺廟所有。寺廟是占的便宜。為何您不愿意配合?”
“杜施主所謀甚大。名義上礦山是交由寺廟管理,但是所有的收入卻讓杜式分配。利潤歸他管,黑鍋由我背。我們自然不愿意。可是杜式乃堂堂鹽鐵使,權大勢大。我們不敢反抗。而且他已經殺了張五斤和三個礦工。貧僧要是不同意,他說不定要殺掉我們。貧僧為了孝感寺這些不中用的和尚,只得虛與委蛇。但是此事牽涉重大,朝廷肯定會派人來調查。貧僧只就等著朝廷的人。如今總算等到了二位。”
韓湘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慧覺跟前,激動問道:“所以大師愿意指證杜式?”
老和尚突然挺直脊背,渾濁的眼中迸出精光,道:“那是自然!他害死了這么多人。貧僧夜夜誦經時,都能聽見枉死鬼在梁上哭嚎。可惜貧僧不敢揭穿真相,晝夜良心難安。”
“方丈可否把剛才所說的這些供詞寫下來,并且簽字畫押?”
“愿意。”
韓湘大喜
有方丈這么重磅的證人,那杜式的罪名就可以定死了。
一個謀財,一個害命。
死罪難逃。
沒想到今天來孝感寺居然有這么多的收獲,可謂意外之喜。
但是韓湘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因為這一切太過順遂。
慧覺方丈實在太配合了。
就好像前幾天在礦洞,縣令也是那么配合。
縣令對他有問必答,但是后來發現縣令身上有許多貓膩。
不過,一時之間韓湘找不到慧覺方丈有任何破綻。
韓湘悄悄打量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