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出乎眾人意料的題目,讓他們一時有些措手不及。
唯有角落幾位寒門學子眸光灼灼,似是已然有了靈感,狼毫在粗陶硯中飽蘸濃墨——他們太熟悉雞鳴五更時,那抹刺破寒窗的晨光了。
寫太陽?
這題目倒是新鮮。
許舟盯著燭火搖曳的戲臺,指節無意識地叩著案沿。
就在這時,后頸泛起針刺般的涼意。
他梗著脖子用余光掃去,岳母大人正用描金盞蓋濾著茶沫,眼皮都不曾抬起半分;倒是挨著案角的蘇朝槿雙手托腮,杏眼亮晶晶地望過來。
許舟把臉往陰影里埋了埋,喉結上下滾動兩回。
“咳咳!”
茶盞被重重撂在案上,林疏雨捏著茶蓋重重一磕,“還敢亂看!再看把你眼睛剜了!那青樓女子很好看么?把你魂兒勾走了是吧?要不今晚留下來看?”
許舟慌忙垂下眼皮。
“習秋,研墨。”林疏雨轉頭喚來小丫鬟,冷著臉把狼毫拍在硯側,"讓他念,朝槿寫。"
墨塊在硯池里打著轉兒磨開,許舟側身偷覷岳母神色,卻偏頭撞進岳母淬冰似的目光里。
許舟:“啊?”
“這桌上還有第二個吃白飯的?”林疏雨拍案聲驚得燭火猛晃,鄰桌幾人好奇地探頭張望。
許舟瞥向遠處正與友人談笑的林靖嵩。
“好得很!”林疏雨氣極反笑,染著丹蔻的指尖幾乎戳到他鼻尖,“我看你是皮癢了……”
繡鞋偷偷碾過他的靴尖。
“姐夫,快念……”
許舟低頭瞧見蘇朝槿揪著他衣角的指尖,雪色袖口下腕子細得能瞧見青脈,仰臉望他時連睫毛都掛著三分央求。
“……”
他有說過他要作嗎?
可是當他低下頭,對著那雙浸了晨露般的眸子,頓時敗下陣來,認命地往硯臺邊湊了湊。
蘇朝槿趁母親不注意,櫻唇幾乎貼到他袖口上:“姐夫果然有心……”
她瞟一眼林疏雨,聲音輕得像蝶翼撲簌,“還是娘親懂姐夫。”
林疏雨忽地蹙眉轉頭,狐疑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
方才那話聽著像是夸人,怎的叫人后頸毛毛的?怪別扭的。
“姐夫,可以念了……”
蘇朝槿筆桿抵著下唇,筆尖懸在宣紙上洇出個小墨點。
他低頭湊近,鼻尖離她云鬢半寸,茉莉頭油混著墨香往他肺里鉆。他瞧著少女耳后薄紅,目光掃過她握筆的蔥白手指:“日出行……”
筆鋒落紙沙沙響。
“日出東方隈,似從地底來。”
蘇朝槿腕子一抖,忙用袖口掩住濺開的墨星。
“歷天又入海,六龍所舍安在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