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痛楚潮水般退去時,日光正好移到他腳下。許舟低頭看著水中倒影:劍眉星目的少年郎,眼神卻透著股憨氣,活像話本里初入江湖的愣頭青。他試著咧嘴笑,水中的倒影露出兩顆虎牙——連酒窩位置都算計好了。
黑色勁裝是早市上淘的便宜貨,卻在束緊腰帶時顯出幾分英氣。
許舟特意在衣襟處磨出毛邊,又把匕首別在顯眼位置。抬腿時他刻意加重靴跟落地聲,腳步聲在巷子里撞出回響。
“這才像樣。”
銅鏡里傳來沙啞的自語。許舟愣了下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新嗓音,比原本低沉些,帶著恰到好處的青澀。他對著鏡子演練驚慌的表情,看著鏡中人漲紅臉結結巴巴道:“在、在下周序,見過各位大俠。”
……
許舟握緊手中路引,青灰色的官道在晨霧中蜿蜒。
他特意選了東市最不起眼的馬車行,花二十文錢租了輛褪色的牛車。
車夫是個缺了半顆門牙的老漢,駕著車吱呀呀穿過城郊蘆葦蕩時,還不忘絮叨:“后生仔,去李家村可得當心,最近村里供著什么邪神……”
“謝了,老人家。”
正午的日頭曬化了瓦檐殘雪,將青石官道烙成赤金,許舟輕叩牛車,老牛便乖覺地停在山道拐角處。
下了牛車,許舟走了一段路程,站在官道盡頭仰頭望去。本該炊煙裊裊的山村靜得詭異,竹籬笆圍成的院落像被按了靜音符咒。
“奇怪……”
他神魂微微震蕩,化作一縷青煙飄蕩而出,神魂視野中,剎那間天地變色,只見黑霧如墨汁在村口老槐樹上暈染,血絲順著樹紋爬滿樹干,原本炊煙裊裊的山村竟蜷縮在墨色濃霧里,每間屋舍的瓦當都在滲出黑血。忽有腥風掠過神識,隱約傳來幼虎嗚咽般的風聲。茅草屋頂泛著不正常的油光,像是被抹了層尸油。
“果然有蹊蹺。”許舟神魂喃喃道,忽地感到靈臺一陣刺痛,他急忙回到肉身,后背已沁出冷汗。
他不再猶豫,他閃身躲進道旁百年槐樹的樹洞,腐殖土的氣味里混著新鮮尸臭。
兩個佝僂人影拄著人骨杖蹣跚而過,它們脖頸都系著浸血麻繩。
“這是……?”許舟雙眼猛地瞪圓,剛剛去東市,順便去鼎盛商會買了些介紹鬼物的書籍,剛剛在牛車上就看過,這種是書上記載的“雙生倀”。
許舟屏氣凝神,身上波動降到最低
如果他猜的不錯的話,這應該就是那邪修派出來的,此刻若是打草驚蛇,讓邪修給跑了,那就很難抓住他了。
就在這時,其中一只突然停步,腐爛的眼窩對準樹洞方向,麻繩竟如活蛇般昂首探查。
許舟皺眉,從虛空中拎起臭肺刀,摒棄凝神。
若是情況有變,打草驚蛇便打草驚蛇了。
“叮——”
懷中的臭肺刀突然輕顫,刀鞘白虎紋泛起微光。在許舟愣神的時候,倀鬼像是被燙到般縮回麻繩,拖著殘軀繼續巡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