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北風突然撕開一道口子,將他蒼青官袍吹得鼓若風帆,匣蓋縫隙間漏出的黃紙頁簌簌作響。
"陛下!"老尚書踉蹌著撞開蟠龍金柱,懷中木匣應聲落地。
泛黃的《科舉名錄》嘩啦鋪展三丈有余,洪武三年至今的朱批如血河漫過織金地毯,頁邊密密麻麻的"貪""庸""賢"字跡竟與藻井星圖遙相呼應。
朱元璋戰袍下擺的無極紋驟然停滯。
一縷裹著雪粒的寒風掠過御案,將河圖洛書殘頁吹到朱標枕畔。
太子枯瘦的手指正觸到"賢"字朱批,那抹丹砂突然化作流螢,在他蒼白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紅暈。
"劉基!"老皇帝抬腳碾住正在滑動的名錄,織金云履陷入紙頁的剎那,洪武六年的某頁突然騰起青煙。
煙塵中浮現出應天府貢院的雕花門樓,檐角銅鈴無風自動,震落層層積年的蛛網。
朱允炆的繡春刀徹底出鞘。
刀光映出木匣內層暗藏的星象圖,二十八宿的方位竟與名錄中的貪腐標注完全重合。
少年太孫的皂靴無意識后退半步,靴底螭紋正巧壓住"庸"字朱批,紫檀地板突然傳來翰林院晨鐘的幻聽。
"咳咳...八年春闈..."朱標染血的指尖點在永樂元年的名錄上,墨字遇血竟化作蝌蚪狀的星紋游動,"張侍郎家的書童...咳咳...代考得中的..."他脖頸處的北斗暗紋突然發亮,將那些星紋吸進天璇位。
朱元璋腰間斷玉帶發出裂帛之音。
老皇帝暴怒的掌風將五頁名錄卷到半空,紙頁上的"貪"字朱批突然滲出黑血,在虛空中凝成御史臺獬豸冠的形狀。"把這些腌臜玩意燒了!"他揚手扯下半幅織金幔帳擲向火盆,火焰卻詭異地凍成冰棱。
劉伯溫鶴氅上積雪此刻方才融化。
雪水順著名錄上的"賢"字溝壑流淌,竟在奉先殿中央匯成小小的曲水流觴。
當朝老尚書突然以指蘸水,在冰面上畫出文昌星軌:"紫微垣東南有客星犯界,恰應了..."
"夠了!"朱元璋抬腳踏碎冰面,飛濺的碎冰卻懸浮成新的星圖。
那些晶瑩的星子映在他戰袍金龍眼中,竟讓龍睛淌下兩道血淚。
老皇帝渾然不覺自己鬢角白霜正逆生長,四十年前滁州城頭的鐵血殺氣從瞳孔漫出。
鎏金更漏突然發出編鐘般的嗡鳴。
子時的最后一滴水珠倒懸成卦,將朱允炆的龍形暗影投射到《科舉名錄》的末頁。
少年太孫驚覺自己的影子正伸手觸碰"洪武二十四年狀元"的位置,而那處墨跡突然洇開,露出底下血寫的"夭"字。
病榻上的朱標突然坐起。
他胸口的北斗光斑大熾,將整座奉先殿照得如同白晝。
那些懸浮的冰晶星圖在強光中消融,化作帶著墨香的春雨灑落。
太子枯槁的手指終于抓住朱元璋戰袍下擺:"父皇...兒要親眼看...看貢院的杏花..."老皇帝暴突的青筋在額角跳動如困龍。
他染血的指尖懸在朱標百會穴三寸,忽見名錄中的某個"賢"字化作喜鵲,銜著星輝落在太子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