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單膝砸進凍土時,眉睫凝住的雪珠映出多年前的秋狩場景。
朱標握著幼年朱允炆的手教他開弓,轉頭對他笑道:
"老四的騎射當真得了父皇真傳。
"此刻圣旨末端的
"叔侄同心
"四字正在他瞳孔里扭曲,像極了兄長咽氣時抽搐的嘴角。
雪花忽然懸停在詔書上方,錦衣衛掌心的燙金云紋無火自燃。
朱棣起身瞬間瞥見詔書背面滲出暗紅紋路——竟是當年他寫給朱標的血書殘片!
未及細看,漠北狂風突然裹著塞外薩滿鼓的節奏,將灰燼卷成盤旋的狼首形狀。
應天城此刻正被詭異的暖流籠罩。
奉先殿鴟吻殘骸冒著青煙,漢白玉階卻結出薄如蟬翼的冰晶。
禮部尚書王鈍踩著濕滑的地磚疾奔,官袍下擺不知何時凝滿霜花。
他懷中《洪武寶訓》的書頁正在發燙,最后一行
"諸王毋忘北顧
"的字跡竟如活物般蠕動。
朱棣扯下大氅擲向詔書余燼,布料在半空被無形利齒撕成碎片。
他耳畔響起幼時聽過的蒙古長調,詞句卻變成了
"清君側
"三個字的循環吟唱。
護心鏡突然燙得驚人,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赫然映出半枚狼頭刺青——與朱允炆胸口灼痛的圖案如出一轍。
"取本王甲來!
"燕王的吼聲震落轅門冰凌,親兵抬來的明光鎧護心鏡竟布滿蛛網狀裂痕。
當他指尖觸到冰冷甲片時,遙遠的奉天殿陡然傳來琉璃瓦爆裂的脆響,三千僧侶卡在喉頭的
"破
"字終于化作實質,將應天城上空的雨幕撕開血色缺口。
奉天殿前漢白玉階泛著詭異的青灰色,朱允炆的皂靴在第九級臺階上猝然打滑。
他本能地抓住蟠龍浮雕的須髯,指尖傳來的刺痛讓他想起三日前觸碰傳國玉璽時,那方和田青玉中游走的冰涼脈絡。
"陛下當心!
"禮部尚書王鈍的呼聲裹著袞服金線特有的錚鳴。
這位須發皆白的老臣捧著十二章紋冕服追來,玄色下裳垂下的玉藻竟在無風自動,十二串旒珠碰撞出類似算籌擺動的聲響。
朱允炆松開龍須時,掌心赫然印著半枚逆鱗紋路。
他仰頭望向檐角垂掛的鐵馬,那些本該叮當作響的銅獸此刻靜默如謎,鬃毛在暮色中彎折成奇異的弧度。
最后一縷夕陽穿過鐵馬脊背,在漢白玉地面投下
"坎上離下
"的卦象陰影——與姚廣孝三日前在慶壽寺用蓍草占出的卦象分毫不差。
王鈍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他懷中《洪武寶訓》的書頁無風自動,停駐在太祖親繪的
"諸王戍邊圖
"。
墨跡勾勒的燕山輪廓正在滲出朱砂,恰似朱棣盔甲下的暗紅戰袍。
"陛下當...
"他的勸諫被鐵馬突然的震顫掐斷,西北角銅獸口中含著的金鈴竟滲出冰晶。
朱允炆伸手接住墜落的冰粒,那六棱霜花在觸到皮膚的瞬間化作水霧,蒸騰出帶著檀香的氣息。
這是他幼時在春和宮偏殿常聞到的味道,每當皇祖父與父親商議削藩之策,青銅鶴形香爐就會吐出這種令人眩暈的煙霧。
"禮制不可廢啊。
"王鈍抖開袞服的動作帶著某種祭祀般的莊重,日月紋章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當十二章紋披上年輕天子肩頭時,鐵馬鬃毛投射的卦象突然偏移半寸,坎卦的水紋恰好漫過玉階上
"天子居中
"的龍睛。
奉天殿深處傳來琉璃瓦的脆響,似有無數玉磬同時被冰錐擊中。
朱允炆蹙眉按住腰間尚方劍,劍鞘上的螭吻吞口突然燙得驚人。
他分明記得今晨更衣時,這柄太祖親賜的寶劍還溫潤如常,此刻卻仿佛在鞘中吞吐著北疆的風雪。
王鈍的象牙笏板
"啪嗒
"落地,老臣渾濁的瞳孔里倒映著詭異景象——袞服上的山形紋章正在緩慢隆起,宛如燕山余脈在錦緞間游走。
當他彎腰拾取笏板時,發現漢白玉地面滲出的冰晶已結成八卦陣圖,乾位正對燕山方向的缺口裂開細紋。
"陛下!
"劉伯溫的聲音穿過三重宮門,蒼老卻帶著星象圖般的精準。
這位稱病半月的老太史突然出現在丹墀之下,手中羅盤的磁針正瘋狂指向朱允炆腰間的尚方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