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飛機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時間能和楚子航、愷撒聯系,聽說他們是用加圖索家的私人飛機送入日本境內的,還空投了不少幾噸重的重要設備,想來學院雖然沒有通過諾瑪使用郵件傳遞信息,但一定還是給他們安排了很重要的任務,那些設備或許就是完成這個任務的附帶品。
赫爾佐格想借著這種機會弄死路明非、愷撒和楚子航,可怎么也不能眼看著源稚生死在下面吧?
他從那雙眼睛里見到了曾看見過的那些深沉的東西,是愛,是喜歡,是信任,是無條件的依戀,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只是任由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掌的溫度傳遞到自己的心臟,連帶著兩個人的脈搏都好像在此刻同步。
曾幾何時路明非還只是一個冒著鼻涕泡子遇到事情只會哭唧唧找師兄師姐的衰小孩,那時候他那么弱小那么怯懦,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好像他只靠著自己做不到任何事情。可這個世界那么殘酷,每個人都不是輕身上陣,而是背負了如山的重量在跋涉。世界不會因為你弱小你無能你怯懦就對你格外開恩,有保護的新手期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世界的殘酷就是濤濤的洪流那樣從命運的大河中流淌出來,只要尚且被命運掌握,就一定得走上戰場,哪怕你手無寸鐵,哪怕你衣衫襤褸。
她的眼睛真清澈,清澈得像是鏡子,倒映出路明非那張居然略顯得有些倉惶的臉,可他為什么會倉惶?
在后來很多年的時間里路明非都為自己在那幾天時間里做出的逃亡計劃而自豪,愷撒把裝了賢者之石子彈的沙漠之鷹放在路明非手里的時候他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可他怎么會把那樣一個信任他信任到骨子里的女孩送上絞刑架呢,那把槍放在他手里時只覺得金屬的質地寒到了心里,他想繪梨衣就像一條小尾巴,只會跟著你,你說什么她都信,這樣的女孩子你怎么會忍心去傷害她呢,就算是衰仔也有想要保護的人啊。
但繪梨衣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她并不覺得那種眼神是猙獰與威嚴,只覺得溫暖,還有莫大的安全感。
“日本分部執行局局長正在趕來這里的話,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接到了學院本部派遣的另外兩位專員?”路明非看著站在自己和繪梨衣之間不肯退后半步眼神同樣堅定倔強的櫻的眼睛,只覺得隱隱有些頭疼。
他重新看向女孩,此時繪梨衣正歪著腦袋看他,她的眼睛里像是陽光下微風拂過的湖面那樣跳躍著粼粼的波光,長長的睫毛被風吹得顫抖,拿住小本子的手指纖長,白皙明凈。
風帶著涼涼的雨,雨滴透過傘與傘的縫隙落在路明非的臉上,他在櫻沉默但冰冷的眼神中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繪梨衣的腦袋。
他如今不是那個孤身一人的衰仔了,路明非是龍王耶夢加得的男人,可他不知道該怎么告訴繪梨衣,這是如此殘酷的真相,繪梨衣或許暫時還不會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確定了關系的戀人終究會走到某個名叫婚姻的殿堂,在這個殿堂中只有丈夫和妻子,他們會生活在一起,而其他所有人都會被拒之門外。
本家的干部們倚靠在自家的座駕上抽煙,互相低聲交談,沒有人敢多看他們一眼也沒有人敢在這里暫且停留,畢竟是危險的黑道人物,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發瘋,那些舉傘的本家人在各自回到自己的車上,只剩下幾個還簇擁在路明非和繪梨衣的身邊,仿佛整個世界都一下子明亮了起來,也仿佛風一下子就變大了。
她用那對深紅色的眸子去仰望路明非的眼睛,雖然還是像過去那么笨笨的,卻好像變得很倔強,倔強得眉頭都微微蹙起。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動,心想原來這就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喜歡一個人時的表現。她在生命中某個最重要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會帶她去玩會帶她翹家會帶她看海會帶她去抱抱那個溫柔的世界的男孩,就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愛上那個男孩。
路明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知道繪梨衣真的不會松手了,這一次死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