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鵝港的一切、赫爾佐格博士的陰謀、橘政宗作為邦達列夫上校化名之后的身份,以及這兩個男人從蘇維埃時期一直延續至今的關乎野心和仇恨的斗爭。
兩個人雖然在喝酒,可眼睛都在同時望向對方,風吹起篝火飛揚,他們的衣擺也飛揚,橙色的光火下黑色的剪影像是巍峨的雕塑。
“背負太多東西的話,人總是要學會成長的。”源稚生也啜飲伏特加。
源氏重工受到死侍和尸守的襲擊之后,源稚生很快在那棟鈦黑色大廈的地下找到了那間堪比地獄的實驗室,數以百計無辜者的生命被傾注在所謂“黃泉古道”的祭壇上,每一個人死去前的痛苦源稚生都能感覺到。
“我沒有告訴過你們,在很多年前制造死侍的實驗一度被終止,我曾想過要殺死繪梨衣以終結這些難以啟齒的罪惡……”橘政宗的眼簾低垂下去,他的語調蕭瑟悲涼,長眉微微顫抖,
“可是我做不到,或許最開始我確實將她看做一件工具、甚至一件能夠殺死世界上任何東西的武器,可是如你所見,我犯了任何一個野心家都不該犯下的錯誤,那個錯誤的名字是……憐憫。”
橘政宗準備了切腹用的懷劍,也準備了介錯人的長刀,在那個被尸骸堆滿的實驗室中端坐在血泊里接受了六位家主的質疑,并一一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但后來實驗失敗了,完美的進化藥是不存在的,只要妄想進化成神,任何一個混血種最終都無法避免墮入深淵。可無意中橘政宗發現死侍胎兒的血清能夠壓制狂躁的龍血并使墮落混血種恢復理智,于是制造死侍的目的就變成了得到更多死侍胎兒血清以穩定上杉繪梨衣的血統。
供奉著歷代大家長和家主們的白羽狗神社距離這座刀舍也并不算遠,驅車的話只要二十分鐘就能走個來回,在成為執行局局長之前源稚生經常在閑暇的時候來這里或者白羽狗神社把自己藏起來。
“第一件,我現在究竟該怎么稱呼你,老爹?橘政宗?又或者……邦達列夫上校?”
家主們拒絕了他的請求,并用所謂武士的榮譽來迫使橘政宗不能切腹自殺。他依舊是橘家的家主,但大家長的職位被剝奪了,作為天照命的源稚生坐上了那個位置。
正義。”
“正義?”源稚生的語氣充滿不可置信和譏諷,這個詞語從二十年來自世界各地綁架數以百計數以千計無辜者進行殘酷人體實驗的惡鬼口中說出來真是不可思議,可看那個老人堅決的、不可動搖的眼神,源稚生又收起了自己譏諷的神情。
“就是正義,我們已經討論過王將就是赫爾佐格博士的可能,這種可能性正在隨著我們對猛鬼眾的深入了解而越來越接近現實。那些被獵殺的‘鬼’體內提取出來的和黑天鵝港中赫爾佐格博士筆記中相同成分的進化藥、那種令人作嘔的卻被猛鬼眾所有人推崇備至的食尸鬼理論,以及……越來越瘋狂的稚女,除了那個極擅長腦橋分裂手術、對龍類有著世界上最深了解的赫爾佐格,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任何一個人。”橘政宗說,
“在黑天鵝港中那個人就向我展示了他的殘暴和他的野心,他囚禁著一位真正的神,并用那位神的血來研究和制造超級人類,妄想在無數人的尸骸上堆砌起一個能供他登頂的階梯。可我曾效忠的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社會主義國家,我的身體里都流淌著蘇維埃的血,我們推翻了沙皇,就絕不允許下一個沙皇坐在我們的頭頂,為了達到這樣的目的就算背負再多的罪孽我也愿意。可是如果人犯了罪而不用承擔后果,那這個世界的公理何在呢?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即使我稱龍為神也只是因為他是更高等的生物,我認為神也是可以被殺死的。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一個正義的少年,我希望你能一直秉承那種正義,并最終讓公理得到伸張,可無論如何你都要殺死神、殺死赫爾佐格、讓這個家族繼續繁榮昌盛。”
源稚生沉默地望向那團熊熊燃燒的篝火,他沉默地痛飲伏特加,滿身酒氣卻異常清醒地點燃一支香煙叼著,煙灰稀稀疏疏地灑落。
他第一次和橘政宗的見面……
那真是仿佛一個世紀之前的事情了,回想起那些痛苦的、令人歡欣的往事,源稚生就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游蕩在一切之外的孤魂。最開始好像是稚女在陪著他,可稚女最終成了極惡之鬼;然后陪伴他的人換成了橘政宗,可橘政宗的罪孽讓他甚至能夠在魔鬼的面前站著說話。
有罪的人怎么有資格站在天照命的身邊,太陽的下面是容不下邪祟陰暗的。
好像源稚生珍視的那些東西最終都要離他而去,前往盡頭的道路上他注定要孤身一人。
死侍實驗室被發現之前源稚生尚且還能依賴橘政宗,依賴那個在家族中威望大得甚至能讓年輕人們為他去死的老人。
這之后他就只能獨自背負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