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周圍人看過來,蘇恩曦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我們去龍井村走走吧,那里的茶園……很安靜。”
龍井村的梯田茶園在雨后泛著油綠的光,采茶女們戴著斗笠、手指在茶樹間靈活地穿梭。
路明非和蘇恩曦沿著田埂慢慢走著,誰都沒有再提起剛才的話題。
“要試試采茶嗎”蘇恩曦指了指路邊出租采茶工具的小攤,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
路明非點點頭。
他們租了兩個小竹簍和斗笠,在茶農的指導下學習采摘“一芽一葉”的標準。路明非笨手笨腳,總是把茶葉捏碎,蘇恩曦則學得很快,不一會兒就采了小半簍。
“你看,”她展示著自己的成果,“要這樣用指尖輕輕掐斷,不能用力拉扯。”
路明非湊近看她手中的嫩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梔子香。
他忽然想起在獨自逃亡的那些日子里,通過衛星電話蘇恩曦也是這樣教他如何在雪地中生火,如何辨別方向。
那時候她的聲音輕快,卻透著可以看出的擔憂,雖然在嘲笑他連打火石都不會用、可每時每刻都在確認路明非仍活著。
路明非深深地呼吸:“那時候我只能聯系上你,你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東京灣。因為只有我能鎮住赫爾佐格那個魔鬼。”
蘇恩曦的手停頓了一下,她當然記得,那是路明非即將踏上黑天鵝港的時候,誰都不知道在那條路的終點到底是什么東西在等待著他們。
“嗯。可你希望被埋在天體海灘,因為這樣可以看女孩的裸體。”她說。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終于輕松了些。
路明非鼓起勇氣,輕輕碰了碰她的手指。
蘇恩曦迅速抽回手,她低頭繼續采茶,像是仍舊不愿意回應。
路明非沉默了。
——傍晚時他們回到西湖邊。
夕陽將湖水染成金色,遠處的雷峰塔倒映在水面上,隨著波紋輕輕晃動。
路明非和蘇恩曦并肩站在斷橋上,誰都不愿先開口說再見。
“我訂了晚上的機票回上海。”最終還是蘇恩曦打破了沉默。
路明非點點頭:“我送你。”
“不用了。”蘇恩曦攏了攏開衫,“我叫了車。”
路明非沉默片刻,點點頭。
他看著蘇恩曦的側臉,忽然笑了。
“這樣看來才是個大女孩了,以前每次見我都以為是鄰家的姐姐呢。”
“你現在也真像是個渣男了。”蘇恩曦搖搖頭,微笑,“不過挺好,我知道你以前有多孤獨,至少現在不會了。”
路明非嘆了口氣,沒說話。
蘇恩曦望著湖面也不說話,夕陽的余暉在她眼中跳動。
兩個人一起眺望斷橋,片刻后蘇恩曦轉身離開。
等她走遠了,路明非忽然開口:“薯片!”
這一次蘇恩曦沒有回頭。
她的背影在夕陽中顯得格外單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再見,小屁孩。”
路明非愣在原地,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
西湖的水波依舊蕩漾,游船依舊往來,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夢。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片被壓皺的嫩茶葉。
那是他偷偷從蘇恩曦的竹簍里拿的。茶葉已經失去了清晨的鮮嫩,卻還殘留著一絲清香。
路明非將茶葉輕輕放在橋欄上,久久望著女孩消失的方向。終于風吹過,那片茶葉打了個旋落入湖中,消失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