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笑著,閉眼,搖頭,又打圓場說:
“這新的技藝,研發必定不容易,確實該保護好你那些工匠。
好了,此事的章程也商討得差不多了……”
陸知白聞言,便拱手說:“陛下,殿下,我先告退了。”
待他離開。
朱元璋拿著一根玉如意,輕輕敲著奏疏,望著外頭,目光深沉,一副深思之色。
朱標上前些許,輕輕問道:“父皇?”
朱元璋轉過頭來,凝重的與他說:
“認識駙馬,也有好幾年了,此前,咱就隱隱有一種感想。這一次,忽然看得無比明白了!”
“兒臣愿聞其詳。”朱標拱手說。
朱元璋便道:“欽天監測天時,是技術;通曉刑名律法,是技術;會算錢糧賬目,也是技術。像駙馬這種,凈折騰些新東西,一樣是技術。
標兒,你也看到了吧,技術就是一把雙刃劍。懂技術的人,如果心術不正,一旦有了權,會是什么樣子?”
朱標點了點頭,神情也凝重起來,跟著說:“此事的確值得深思。”
朱元璋頷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接著說:
“這些人,用駙馬的話說,就是技術壟斷。以往,咱想的還是不夠深入,讓他們有空子可鉆。
咱就考考你,你說這些稀罕事物的技術壟斷,該如何管制?”
朱元璋眼神冷峻,望著朱標問道:
“懂天文歷法的人,注定不會太多。
但是懂刑名、錢糧的胥吏,卻缺不了。
至于這新技術,會的人少了,造的東西不夠用;可要是會的人多了……”
朱標略作思考,說:“兒臣認為,技術何錯之有?關鍵在于使用的人。
駙馬所研的新興技術有其用處,應當加以鼓勵。但也不能放任,理應納入朝廷管控。”
“科學院獨掌新式鐘表,還是太危險了!”朱元璋沉聲道,“咱并非是信不過他,只是,他手底下那些人,能跟他想的一樣嗎?”
朱元璋拍了拍堆得一尺來高的奏疏,說:
“一人一心容易,十人一心就難了,更何況百人,千人,乃至這天下的千萬人?!”
他說的是事實,朱標也無從辯駁。
就直接問道:“父皇可有什么打算?”
朱元璋果然已有成算,摸著胡須說:
“科學院,正好可以與欽天監稍微制衡。
咱打算,來一個‘四時同參’!”
他詳加解釋:
“以后各地州府縣的時辰,必須是日晷、星象、刻漏、鐘表,一一對應,至少三者一致,才為準確。
有些地方,也可以利用江海的潮汐,再加驗證。”
朱標聞言,連連點頭,稱贊道:
“父皇此法頗有道理,更是利用現有技術,做起來也不算太難。”
他思索一番,提出補充:“不過,以人力測天時,有些地方技術落后,必定有誤差。
到時他們以誤差為由,推卸責任,又該如何?”
朱元璋垂眼,片刻之后,說:“誤差當然有,咱也知道……但就得拘著他們,不然野得沒邊了。
越是重大的事情,時辰越是要精準!”
說著,望向一旁的宦官:“去傳口諭,叫欽天監擬一個四時同參的章程出來!”
待宦官領命而去,朱元璋又對朱標說:
“甭管什么技術,背后的核心,仍然是吏治,是如何御下。
這個問題,從咱當上吳王起,就不斷在思索,典章制度也是一再完善。
就像織一張網,可不管怎么織,總還有漏網之魚。”
朱元璋輕拍桌子,雙目如電,堅定的說:
“咱是下決心,要跟他們斗到底!
過幾天,咱準備開一個會,請六部九卿,再商討該如何完善吏治。你也準備準備,好好想想。”
朱標稱是,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就派人把這個消息遞給了陸知白,讓他也早做準備。
陸知白則是忙起了鐘塔試點的事。
不同于蒸汽機,這機械鐘表可是第一個官方參與的大項目。
給老朱的章程說起來簡單,但事前、事中、事后,涉及的流程很多,還牽扯到其他部門。
陸知白先回到工部,召集了尚書、左侍郎,還有專管土木工程的營繕清吏司的郎中、員外郎、主事,開個小會,傳達皇帝的旨意。
接著,大家明確分工和職責,防止以后有了問題找不到人負責。
營繕司郎中問道:“陸侍郎,倘若各地動工建設鐘塔,科學院那邊,人手是否充足?”
陸知白頷首:“應當可以。這一年來,科學院設了鐘表專業,已經培訓了近百名學生。
不過接下來,還得加大力度,滿足人才需求……”
這是最初代的機械鐘表,會則不難。
往后,新時鐘表推廣開來,有大量的制造和維修需求,非常缺人手。
但凡腦袋靈光點、又愿意做工匠的學生,都會積極學習。
……
三天后的下午。
武英殿。
六部郎中及以上者齊聚,召開會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