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朝堂上。
李文忠已經有一個月未曾上朝了。
現在陸知白也不常上朝,要想向他打聽點什么情況,他也是守口如瓶,并不多言。
這就讓滿朝文武,私下里議論紛紛。
凜冽的北風呼嘯,如刀割一般。
“這鬼天氣,也不知曹國公病情如何了,冬日里總歸是不好過……”
“我聽聞太醫院的幾位太醫爭論不休,藥方改了又改,卻始終不見效。”
“誰曉得呢,曹國公府的燈徹夜未熄,下人們進進出出,神色慌張……”
“據說那藥渣,都快把后巷堆滿了,可見這病的確是……”
文武大臣,私下里議論。
卻是有三五成群說小話,被御史抓到的。
“諸位,”都察院的鄭御史正氣凜然,“年關將至,各部事務繁忙,何必在這里嚼舌根呢?要是被宮里人聽到,對各位又有什么好處呢?”
大家匆匆作鳥獸散。
而有心者,比如一些公侯,都曾是李文忠的戰友。
不管他們出于什么意圖,少不得要到曹國公府上探望一番。
卻沒有人見到李文忠,都是由李景隆待客。
這便使得外面的暗中議論更甚了。
陸知白在算著日子,周王那邊的回信應該快到了吧。
之前,醫學研究所用顯微鏡觀察李文忠的血樣,倒也發現了一點東西。
那就是李文忠有不少體型小、顏色淺的異常紅細胞,這是貧血的癥狀。
還有一些破碎的紅細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細胞也有所減少。
但這到底是什么病??
還不好說,可能的原因太多了。
陸知白與他們討論說:“按道理來講,如果體內有炎癥,白細胞應該增多才是,怎么會少于常人呢?是什么抑制了白細胞的產生呢?”
這個話題,對于醫學研究所的眾人來說,還是有些深奧了。
他們現在能把血液里的幾種主要細胞,大致的區分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幾天,陸知白也在嘗試,能不能使用艾灸之法祛除寒氣,正本扶陽。
“寒,是很頑固的,也很容易滋生,生氣、憂愁,都會生寒。一旦寒氣入體,想通過藥物排出,就比較困難了……”
陸知白坐在榻上,拿著一根點燃的艾條,給李文忠灸著腿上的三陰交:“只有堅持艾灸,排寒效果最好。”
李文忠半倚在榻上。一個六孔艾灸盒,橫放在他肚子上,罩住了肚臍眼。
這是神闕穴,系血脈之蒂,為精、氣、神、血往來之要。周圍還有天樞、關元等要穴。
遇病不決,先灸肚臍……
室內艾香濃郁,煙霧飄渺。
李景隆坐在榻邊,認真的給父親揉著另一條小腿上的痛點。
李文忠半垂著眼任他們折騰,神色難免有幾分無奈,嘆道:
“廣智侯,你該好好去上值,整天待我這里,也不是個事吧,你也有許多要務……”
陸知白笑道:“表哥,當下你就是最要緊的事。再說,我也沒什么事,不是有手下人么~”
一線艾煙升騰,陸知白挑眉說:
“不是我自夸啊,我們研究所做的這個艾條,固本培元效果賊好。
就連母后,也是常用艾條保養,配合按摩手法。以前胃寒,就消化不良,現在脾胃比以往強,身子也就慢慢好了。
就是要注意,艾火不能太大,微微溫熱就可以了,不然適得其反……燙不燙?”
對面的桌子邊,還坐著一個太醫,正在寫今天的治療記錄,聞言看了陸知白一眼,表情一言難盡。
李文忠嘆了口氣。
陸知白端詳他片刻,笑了:“不過,據我這些日子觀察,表哥除了身之病,恐怕,還有心病……”
正在揉腿的李景隆,頓了一頓。
李文忠瞥了一眼提筆寫字的太醫,輕哼一聲,說:
“我已身居高位,盡享人間榮華;也曾為將為帥,活得比這世間,絕大多數人的幾輩子都要精彩……我能有什么心病?”
“話也不能這么說,”陸知白也瞥了太醫一眼,“每個人的世界里,價值排序不一樣。
有的人覺得,吃飽穿暖最重要,有人認為氣節品格最重要;有的人討媳婦只要漂亮的,有人想要胖點的……”
他說:“但生活往往不如人所愿。所以呢,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富人也有富人的煩惱。”
又嘆了一聲,道:“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人間無事人……有幾個人做到了呢?”
……
晚上。
鉛云低垂,天上下起了雪粒子。
下午在曹國公府上的李太醫,恭謹的立在武英殿中,低著頭匯報。
“廣智侯說到這里,忽然問了曹國公一個問題……”李太醫偷偷抬眼,瞥了一下皇帝的神色。
朱元璋正面無表情的批奏疏。
暖色的燭光照著他的面容,卻增添了兩分冷硬。
李太醫接著輕聲說:
“侯爺問:假如你現在駕著一輛馬車,后面有一大群追兵,你必須前進。
前面有兩條岔路,左邊的路上綁著一個人,右邊的綁著十個人。
你的車跑過去,就會把人都碾死……你會走哪條路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