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吳仇迅速地嗅聞和摸索,將鍋中手感綿軟的東西塞入口中,忍著糜爛口腔被摩擦的劇烈疼痛將它們緩緩咽下。
進入這里的決策是正確的,雖然消耗了時間和真氣這兩樣同樣寶貴的東西。
但這里不止提供了水和食物,而且還提供了時間——因為爐壁尚溫,此時應是入夜不久。
洗吳仇在這里稍微坐了一會兒,久違地感到體內泛起了些熱量,他從窗戶再次擠了出來。
繼續向前,樹叢掩映之中,他憑借記憶像獸一樣怪異地行走。
這里是假山,伸手果然摸到嶙峋的石。
這里應該到了花叢,果然,芳香已經傳入了鼻孔。
水聲,到泉池了。
前面應該是小亭,繞一下,注意臺階。
一百五十步,應該到了那間小院。
不知是什么人在住,盡量繞一下。
忽然他停住了腳步,那小院中一個體重頗輕的人被踹了出來,翻了兩圈滾到了地上。
洗吳仇一動不動地立在樹影之中,和夜色融為一體。
然后是另一個“噔噔噔”出門的腳步,伴隨著尖利的女聲“賤東西!天天洗尿桶的豬手敢碰我釵子!”
地上的女子哀嚎著發出一聲“呃”,而后仿佛被掐斷。
洗吳仇不能視物,但他對這種聲音很熟悉——那是被一腳重重跺在了肚子上。
“你覺得這釵子很漂亮是不是?你是不是還他媽想戴上試試?!發騷的賤貨,你不是想摸嗎,給你摸!給你摸!”
是銳器入體的聲音,應當是那件釵子。
又有急促的腳步跑出,伴隨著勸慰的語聲“小姐、小姐,消氣——哎呦,干嘛為這種豬玀臟了自己的手。”
刺入的聲音停止了。
小姐喘著氣站了起來,尖叫道“給我打死,喂狗!”
“好好好!喂狗、喂豬!小姐可別氣壞了身子。”說著,這個人一腳踢上躺倒少女的臉。
洗吳仇只猶豫了不到一秒。
他伸手從樹上摘下一片葉子。
當他做出這個決定后,才發現自己仍然如此鮮活地活著。
之前幾十天的暗無天日,包括從刑室逃出來后的這段時間,他都只是一個求生的機器而已。
小心翼翼保存了日日夜夜的真氣此時毫不吝惜的流出,洗吳仇仿佛化入風中的幽靈。
一片葉子切開了兩個人的咽喉,小姐奇怪地伸手抹了一把脖子,鮮血如泉涌到了手上,她舉手一看,明艷的雙眸中殘留下驚恐。
洗吳仇看著一主一仆倒在身前。
真氣所剩只有一半,還是可以翻過院墻,但一定支撐不到城外了。
洗吳仇聽到地上受折磨的少女正在緩緩坐起,主子這樣死去,之后她肯定不可能被放過——但她本來也活不了。
自己也不是為了救她。
洗吳仇緩緩癱倒在地,他忽然明白了這個道理逃出去,幾十年后再殺回來,還以敵人同樣的折磨,那叫做復仇;而現在隨手拋去生的機會,把致使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一模一樣的事情,再做上一遍,這叫做戰勝。
——你以為幾十個日夜來的那些折磨已經徹底摧毀了我,但其實連我一分一毫都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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