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公定罪自己這樣的犯人會是什么罪呢?
裴液即便沒有讀過大唐律,也清楚不會有死罪之外的第二種可能。
除非仙人臺的案卷有什么轉機.可事實俱在,兩百雙眼睛目睹,一份案卷還真能幫自己脫罪不成?
何況裴液此時也隱約明白,兩方雖有爭執,但并非對抗,它們辦的仍然是同一個案子。和江湖上的廝殺相比,這是種更隱秘的你來我往,他暫時也理不清楚,無聲一嘆,望著墻壁沒再說話。
寺丞合卷起身,要離開前卻又再次垂視著他:“.你真的殺了少隴都督?”
裴液抬起頭:“嗯。”
“.”
寺丞蹙著眉,抿唇緩緩轉身。
卻又被身后微啞的聲音叫住:“大人。”
“.嗯?”
“三司這樣秉公的衙門想來不克扣吃喝?”
“.”
這地方果然有人情味兒得多,一兜黍飯很快送了進來,只是用荷葉折成的容器,也沒給箸子,食物本身倒很干凈,裴液狼狽地吞完,感覺身體回復了些血氣。
他確實本來就有一副好筋骨。
“喂,你是犯了什么事,這么大陣仗?”恢復了昏暗安靜的重牢里,一道聲音從斜對面的監牢響起。
發聲之人很消瘦,相貌有些陰暗,裴液注意到他腕上也有同樣壓制真氣的法器,但顯然舊了,像是這里的老住戶。
裴液收回目光,箕坐倚在墻上:“殺人。”
那人發出鬼一樣的笑:“在這兒的誰沒過殺人?你殺的什么人?”
“都督。”
牢中一靜,而后響起幾道稀拉短促的笑。
裴液借著這些聲音望去,大約能瞧清的就是周圍五間監牢,除了左斜角陰暗枯瘦之人已明外,右斜角是位青衣的女子,一腿伸直、一腿屈起,那是習過武的身姿,卻不像江湖人,而和剛剛那位寺丞的肅正有些像。
自己左隔壁卻是一位免冠散發之人,他手上沒有禁錮真氣的法器,因為這人根本沒有修為,實際上他身上沒有絲毫習武的痕跡,鐐銬已在手腕磨出幾層血痂。裴液認得他臟破袍子的款式,和博望時見過的那些書院士子類似。
他是這幾人里狀況最差的,但剛剛正是他抬起頭來看著裴液,咧開發白的嘴唇笑得最不掩飾。
“我沒殺過.”這時他低聲咳著,虛弱回答。
最后一位是裴液右隔壁的遒勁漢子,這是唯一一位除了禁錮法器外,還和裴液一樣帶了腳鐐、頸間也扣著鐵環的重犯。
剛剛他低聲發笑時,更遠地方的笑聲都忽然截斷。
裴液大約明白過來,在這里的地位似乎和禁錮的規格掛鉤,他這時感到很多道目光朝自己望來,顯然因為這套禁錮雙手的刑具于這重牢里也是第一次出現。
這倒也是新奇的體驗,那枯瘦之人向虛弱書生嘿了一聲:“你們這些人,說話便是殺人,也沒甚差別。”
書生怔:“.那倒也是。”
裴液依然看著隔壁的漢子:“這位大哥呢?是怎么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