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花自己重心是放在最后一句話,但幾人的注意卻被牢牢困死在前半句。
蘇行可盯著她,緊抿著嘴,崔子介低著頭,仿佛沉浸在面前桌上的這半杯茶水里,戚夢臣愣怔張了張嘴:“請問,這位,這位……裴液少俠,生的什么樣子,多大年紀?姓名是哪兩個字?”
傅芝云道:“嗯,裴少俠人很低調,很謙和,溫文有禮……生得,生得一雙劍眉,兩眼明亮有神采,鼻梁,鼻梁也挺……”
“哎呀,你這誰能聽懂。”庭花打斷道,“裴少俠身材高挺,去哪兒都劍不離身,肩上還愛扛一只團子般的小黑貓,愛笑,過了年才剛剛十八。”
少隴幾人心下想,除了“低調謙和”之外,倒沒有一處不符。
世上就算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也不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只貓。
除了南觀奴外,幾人一時全都安靜失怔,于他們而言,最大的震驚倒并非少年在神京取得了什么成就,他們其實比更多人更早地見到他創造的奇跡。
縱然這國子監監生口中的壯舉也確實令人失語,但“圣人百官之前把劍抵在皇子咽喉”這種事情其實使他們有種隱約的熟悉感。
最大的感受是一種恍惚,來自于認知的巨大錯位——一個已經死去的悲壯的形象,半載以來少在言語中、多在腦海里出現,已近乎一段只有當日之人見證的遙遠秘辛。
今日來到神京,卻被人理所當然地告知,他是神京最最當紅、如日中天的幾個劍者之一,如此地光明正大,實在令人錯覺好像來到了另一條時間線。
你甚至不換一個名字嗎?
那我們噤若寒蟬、保守秘密的意義是什么?
一時沒有人說話,傅芝云也發現了氣氛的詭異,但她將其歸為了另一種更常見的原因,笑道:“我知道,裴液少俠的姓名太新、太陌生了,沒有來歷、又沒有師門背景,一下子拔高到顏、楊一列,確實令人難以接受。這些日子外來的人都是半信半疑……不過我們神京里的人都是相信的,等到裴少俠出手的時候,自然就見真章了。”
庭花合掌:“不錯,崔小姐說,關于裴液少俠的問題沒必要和人爭論,事實自己會說話的。若幾位想要更多地了解裴少俠,我是裴液同好會的理事,幾位有誰想要進來嗎,我們都歡迎的。”
崔子介愕然抬起頭,這個名詞于少隴江湖而言還是太新了。蘇行可愣了一下,倒是聽懂了,氣得冷笑:“什么……同好會,怎么可能有人想……”
南觀奴溫婉一笑:“我想進。”
“……”
庭花最喜歡的就是她,連忙湊上前去,兩人聊了起來。南觀奴是剛剛表情幾乎沒有變化的一個,幾位同伴此時都盯上了她,但女子仿如不覺。
劍會行至中場,氣氛越發熱鬧,亭子之間的身影開始串來串去,終于也輪到這間亭子下場了,左生確實挑到了聞禮,聞禮前面已打過一場,全真劍術世人皆知,但隴地明珠水榭的劍卻足夠少有人見,左生借兩式險劍勝了聞禮一籌,引得許多人來打量這陌生的身影。
崔子介的一場倒是敗了,但他敗的是見獵心喜而下場王守巳,而且敗得十分漂亮,當王守巳劍臨上他咽喉時,他也把劍尖指在了王守巳心口,只遠了兩寸。
這兩寸其實是淵壑般的差距,但場上并未有那么多目光如炬之人,在更多人看來這是一次差之毫厘的漂亮劍比。
實際上在三十三劍門中,金烏與崆峒同列,羽泉山近年隱有追及老崆峒之趨勢,但王守巳和寧樹紅一樣,是超出本宗一層的天賦,又早在神京打下了聲名,因而即便勝了也顯得托舉了崔子介一把。
但王守巳也不大在意,含笑一禮,回了自己亭子。
庭花等人拍手歡呼崔左兩人的回歸,林昱賢笑:“我瞧剛剛許多文壇前輩都朝這場劍斗去看呢,崔照夜也注意到了這一場,王金烏的名號還是響亮。”
庭花道:“等見了面,我問問崔會長對子介少俠的看法,子介少俠剛剛劍用得漂亮,崔會長說不定會寫份短評的……可惜,可惜那邊亭子好像沒有投眼過來。”
亭子間不止劍者實力有高下,士子名流的地位也有不同,天光已暗,冷月掛在高空,灑下的月光卻全泛著春的暖意,夜里花香開始彌散,酒暖人醉。
正如楊真冰在劍場上的地位,北邊那間單獨的、遮簾的亭子也頗有獨立鰲頭,迎受四方目光投來的意思。
盧岫和崔照夜都分別進去問候過,但其他人似乎都沒這個資格了,只有姜銀兒打完之后被請了進去,待了頗久的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