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沒有什么提示,因為從來也沒有任何考驗。
朱鏡殿的后墻,就是洛神宮的院墻。它們一樣的顏色,也一樣的高度,朋友、敵人,所有接近它的人都被無可商議地攔阻在外……唯一的鑰匙是這支秋千。
只要長大,就可以了。
連一步路也不必她多走。
李西洲停下來的時候,回過頭,只有春雨淅淅瀝瀝,溫柔的語聲仿佛被東風吹散。
……
……
在約五刻后,雨開始下得大了,空氣里泛起泥土的氣味,能聽見頭頂的檐瓦啪嗒的聲響。
裴液這時候理解了越沐舟寫“雨勢始大,落如松針”的意思,他從來沒這么仔細地觀察過雨,確實如此,如果雨再小些就像毫毛,再大些就團成珠子,只有這個雨勢,才會像是“松針”。
裴液靜靜望著,殿外驚起幾聲鶯叫,這時節已有些早歸的鳥兒,但顯然它們還未準備好迎接落雨。
萬籟漸起,穿林打葉、落檐滴瓦、池面擊水……漸漸連成了一片沙沙,夜不像那樣靜了,許多細小的聲響都被掩藏在了下面。
裴液莫名想,也許就像當今的神京城一樣。
自從兆尹更換、朱雀劍賭、李度下臺……神京城里許多聲音都被壓下去了。但它們顯然沒有消失,甚至也沒丟失多少力量,現在它們在暗處了,冷冷地看著這個漸漸立上臺前的長女,只要有一絲機會,就會立刻撲上來把她連骨帶肉地撕碎。
它們知道她有很多地方都還沒有站穩,第一次立到風高浪急的地方,一定是搖搖晃晃,四下的陰暗里都是殘忍的目光和尖牙,等著她從上面掉下來。
甚至還沒有掉落,只是在上面搖晃了一下,已有的準備伏低身子,亮牙一縱。
……就你們這些蛆蟲,也配么?
裴液默然想。
太平漕幫、幻樓、世家、大明宮……各有各的惡心,就這些東西……憑什么令自己感到恐慌呢?
裴液想起自己刺入丘天雨的咽喉、把劍抵在李知的咽前、一寸寸割下李度的頭顱……比起剛來時的神京,無疑現在的神京令他更加喜歡。
當然,令他恐慌的不是敵人,而是友人和諾言。
“我只有你這一柄劍啦。”
這話他聽了很多次,后來她再說的時候,他就連個白眼也欠奉了。
她實在很會說些類似的言語,什么“我選擇裴少俠,比裴少俠選擇我要堅定多了”之類的話,難免令人心中一抽。
后來裴液用自己有限接觸的異性來想,明姑娘肯定不會和他說這種話,縹青也不會,尤其是危難當前、強敵環伺,越這樣說,不就越是想讓自己出力嗎?
但他確實也答應了。
從初次相見的時候,她就說“舞陽死灰人,安可與成功”,然后朝他伸出了手,他握住,從此身懷利刃的二人一直走在秦皇宮里;到今天,剛剛入殿前她就坐在身旁階上,聊些不知什么話題,等天黑了,她打個哈欠道:“那我去睡了。”
裴液應道:“好。”
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雨勢持穩,檐外地面漸被浸透了,約有半寸,殿外朱池里有些水聲翻動,是魚類在破出水面透氣。
裴液嗅到一絲極微弱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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