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里水域……”一道雄渾的嘆聲,傳遍每個人的耳朵,然后他頓住了,似乎在掃視船下這些仰望他的面孔,整片水面陷入安靜。
他低聲道:“……今有其君。”
不是每個人都聽懂了,但所有人都陷入一種莫名的沉默中,河風帶著淡淡的水腥撲面而來,小船上無人言語。
“諸位,今日豪聚,為我水界之盛事。”冷霧之中,仇千水筆直的身影很模糊,沒有用力的呼喊,只把‘水界’二字咬得很清晰。
“雁塢。得趕浪、青蘆、洼水、東山、狐五幫信重,聚在麾下。今有四十丈長艦一艘,六丈小艇五艘,漁船小舟二百六十二艘,計有水上好漢兩千四百余人。掃視澇水之上,無有攖鋒之人。”仇千水掃視一圈,道,“長安八水,共有一十八塢。”
群舟寂靜。
“自今晨卯時起,神京之外八百里水系,一十八大塢,七十六大小幫派,計有長艦三十三艘,小艇漁舟不可勝數!水上豪杰千萬,聚如過江之鯽!”仇千水高聲呼道,“群雄并聚,只為一事——七日大祭,饗宴兩位水主,共迎‘水君’登位!此千年所未有之事業!”
似乎除了小舟上幾位年輕人,所有人都并不對此感到驚訝,裴液掃視過去,那些挽腿露腕的漢子們一腳踩在船沿上,一手扶著槳桿,無一不昂首望著那道身影。
“水上生死,河里刨食,大江奪我多少弟兄性命,又養育我幾代親幼,此皆天意!既有水君,我當拜之!”
群雄并喝:“既有水君!我當拜之!”
仇千水又呼:“大祭七日,江上一十八塢,攜水貨三萬斤以饗兩位水主!請諸君為我發帖!”
群雄抱拳齊喝:“喏!”
仇千水抱拳回禮:“請諸位傳接饗食。”
許三擱下雙拳,把住兩支槳桿,薄霧里裴液瞧著那道雄壯的身影,他呼喝罷了卻一動不動,只立在晨風里,似乎望著這些麾下的好漢。
所謂“饗食”,所謂“請帖”,從大船上送下來,在舟船間傳遞著,離得近了,裴液瞧清了那是什么——一大包魚貨,好像還摻雜著一些紅肉,新鮮的腥氣十足。
大約五六十斤的一包,一個身負輕功漢子擔著六七包在小船間走躍,搖晃中一包同樣的物什飛來,穩穩落在了他們小船中央。
幾個后生全驚異于這手上功夫,裴液低頭去看,見同樣是打包好的——結實的網兜,一條瞧著韌性十足的繩纜。
“這……這是干什么用的?”二毛喃喃。
三叔一言未答,只把槳道:“起錨。”
趙寶與大喜一同握住纜繩,把錨收了起來,分得饗食的小船們陸陸續續地離開,遙遙地聽不見水聲,只見一個個沒入了白霧中,留下的越來越稀少。
不知什么時候再次下起雨來,很細,點點滴滴,在水面擊出嵌套的圓。
陰寒不止,霧眼見是難以散去了。
幾個后生都搓了搓手,把褲腳挽了下去。
裴液瞧了眼小七,她依然蹲在船頭瞧著水面,她不和三叔說話,三叔好像也沒叫過她。
但三叔正要撐槳,那邊水上卻奔過來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