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高陽瞧了他一會兒:“怎么了,瞧你好像不大高興?”
裴液沒說話,手搭在流淌的水里。
他確實在想心事,好像一下子閑下來,幾天來跌宕飽滿的情緒全涌上來要他整理。
男子的言語又把他拉回到洛神宮里的那個時候,現在他知道身負蜃血之人可以去取得蜃龍真血,女子的行為好像有了解釋……但其實絲毫沒有令他感到輕松。
朱鏡殿里那個旖旎的擁抱并不是夢境,雖然那之后挺久他都有些輕飄飄的,也因此才在女子離去時猝不及防,僵立了很久才令意識回到身體。
在那個時候裴液意識到,一直以來他和她想的事情是有偏差的。
他在看到那枚“蜃麟結”時驚喜而感動,很高興魏輕裾為自己的女兒留下了解去枷鎖的鑰匙,因為這意味著女子身體里的麟血真的可以被洗去——你可以不立即做這件事,但那是脫離麒麟掌控的希望,看看那些所謂高貴的麟血嗣子吧,李蠶南快樂嗎、李琛愿意嗎、李無顏喜歡嗎……遑論李幽朧整個有意識的生命里,苦求而不得的就是這個。
那一刻裴液以為他們接下來會討論這枚蜃麟結的用法,一起分享這份開心,但她站起來離開了,說要去拿蜃龍真血。
她那時確實也很開心,因為這枚蜃麟結的功用很令她滿意,好像填補上她通往某個目的的重要一步。
裴液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去尋什么蜃龍真血。
“身負蜃血之人可以繼承蜃境”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的。
所以這兩天裴液冷靜下來想,她其實從來都不會告訴他,她想要做的是什么。
除非在必要他參與的時候。
在初次見面時,她說要一起殺了燕王雍北,那確實是裴液的目的,但只是她的步驟。
覆滅太平漕幫是他的目的,但是她調查幻樓的前置;殺死李度是他要做的事情,那是她重取朝堂的一環。
若非入宮承接明月刺殺一案,他也不會知道她其實是當今唐皇的長女。
作為門客這是不可奢求的好事,自由自在地在神京這方深海攪弄,主家絲毫不加以限制,反而提供充足的安全感——這實在是過分用心的敬待,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已幫了大忙。
但作為……這并不令人開心。
正如現下,他們剛剛一起度過了彼此的難關,但她還有自己的下一步,就一個轉身離開了——后面的事情與你無關,所以也就不告訴你了。
裴液為此的惱火絕非虛假,他很迫切地想見到她,一些壓在胸腔里的沖動簡直不吐不快;或者干脆孩子氣的,他也懶得找她了,再也不必真把自己當做什么特殊的角色,離了宮,自去做劍生和巡檢。
但他的擔憂也實在揮之不去。
親手從刺客劍下救下來的人,那小貓似的依偎和軟語就在前夜,他難以想象她那副好像一扯就碎的身體怎么就能投進蜃境,周旋那些兇惡的鮫人、乃至更多更可怕的敵人。
以及……剛剛他確實見到縹青了……
雖然不是那張熟悉的臉,但確實是她,很多時候他很想念她,尤其是發現一些微妙、好玩兒的事情時,他遍數故人,能夠毫無負擔,高高興興坐在一起分享的,也只有愛穿青裙的少女。
但這時候遇見令他惘然怔忡。
這些絞在一起的心緒在臉上就堆成了煩憂,祝高陽瞧了瞧,又瞧了瞧,拿桿子拍了他后背一下。
裴液一下回神,瞪眼道:“干嘛啊?”
“別發呆啦。”男子笑笑,“咱們要動手了。”
裴液愣:“動什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