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
消息飛揚在八水江湖的上空,雨霧也遮不住了。
祝裴二人的風勢從魁塢嘯聚起來,然后呼嘯過幾百里的江面,在八水上流傳開來。人人知道他們在蜃城的眼皮下撒野,他們也絲毫不掩飾這一點。
貂塢及麾下七幫,兩千余人親眼所見,四位風使圍殺二人,那個叫裴液的少年手中之劍化為一道直貫入云的光,一劍將一位風使咽喉抹去。
留下的言語每一只耳朵都聽得真切,所謂“盡傳八百里江湖,四十年蜃城、八水風使,裴某一一梟首”之語,在兩天之內就傳遍了八水。
當然后來有人說祝裴二人是交換了形貌,但當時因何又是“祝高陽”出劍,真真假假也辨不清晰了。
但清晰的是,剩下三位風使追逐二人而去是無數人看到的。
祝高陽是響當當的名字,裴液是傳說中神京來的殺神,這二人放話要屠盡青風使,已殺幾位的頭顱又已懸在雁塢,水上好漢們的心里不可謂不跳動。
但那三道黑袍身上帶著人們幾十年來積累的恐懼。
然后兩天之后,干凈利落,沒有任何的曲折,沒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情況,離去五人的戰斗分出勝負了,三位青風使再被梟首。
那幾顆頭顱懸于雁塢大船之上,停在涇水之上供所有水幫大塢確認。
仙人臺的羽檢們開始從四面八方顯露出身形,諸多天山弟子也在其中,他們星星點點般連成一片。消息在一匹匹奔馬與飛鴿間急速傳遞著,敕令各水幫即刻燒毀餌料。整個長安八水的迷霧開始被祛除,仿佛陽光終于照了進來。
但真實的天氣,還是清冷而潮濕。
鎮上消息,連天塢正停靠在了大河上,沿著鎮后支流上到大河,就能遙遙望見上千條船聚攏的壯觀景象,一時鎮上許多大小孩子跑去看。
七天七夜不能離水的禁令顯然已經破除了,幫眾們正在放歸,還有十幾條船駛下來購買補給。
裴液和祝高陽吃過了早食后,到柜臺結了房錢。
兩人身上傷雖然還沒全好,但精神已完足了,重新整理了行裝,又從鎮上牽了兩匹駿馬,報的是仙人臺的賬。
這幾天晴朗了兩日,但今晨開始鎮上又飄起些毫毛般的雨,裴液又買了兩頂干燥嶄新的斗笠,祝高陽駐馬立在鎮口等他。
“還你!”裴液飛給他一頂,一躍縱上了馬背。
祝高陽笑著接過系上,輕輕一抖韁繩,馬蹄踏在稍微松軟的土地上,視野里雨線陡地向后拉直,兩騎即刻飛馳了起來。
八水上既然漸漸云開霧散,蜃城之主和雍戟也就應該顯露形狀。幾天里仙人臺極快地索取、驗證、整合著所得的大量信息,同樣,經過兩天的發酵,饗宴水主一事也已顯然地中斷了,所謂是水落而石出。
從柳鎮向西而上,飛馳片刻,約十幾里就抵達上游,大河之畔,許多小船已經靠岸,佩刀帶劍的漢子們三五聚起,正聊著這幾天八水江湖的屢變。
祝裴二人放慢馬速,離得近了,一勒韁繩,抱拳道:“諸位好漢,現下祭儀都停了嗎。貴塢的餌料都燒了沒有?”
許多人停下話頭望來,見兩個戴笠掛劍的男子駐馬在三丈外,年紀上下瞧著約差一小輩。
那氣質挺拔卓異,一時沒人輕易言語。
頓了兩息,樹蔭下領頭模樣的人站起來:“兩位是哪塢哪幫?還是天山高徒?”
男子道:“祝高陽。打聽些河上消息。”
“……”
林中一靜,然后周圍人全發愣地站起來了。
“祝真傳!”
人們下意識又去看稍微落后的那騎,心想那這位就是裴液,但斗笠下也只隱見一雙年輕的眼睛。
“諸位好漢不必多禮。”祝高陽含笑一抱拳,“是連天塢麾下嗎?”
“是……祝真傳,塢下一切餌料,昨日就已全部燒毀了。”那領頭人頓了頓,回頭道,“快去船上請塢主。”
“不必不必,我就打問一二。”祝高陽道,“新近兩天河上是什么情況?”
其人朝身邊看了看:“現下河上情況……就是大伙兒都停下活計了,什么也沒做,等上面安排……然后,雖然說不讓饗宴那什么水主了,但‘水君登位’還是在講,天山高門那邊還說可以多多傳揚。”
祝高陽點點頭:“現在河上諸塢,都已將餌料焚毀干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