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雖是來看熱鬧,祝裴二人卻不能僅看熱鬧。
裴液扯了扯馬韁,調轉馬頭:“近些看看吧。”
祝高陽點頭,兩騎沿岸向更上游馳去。
雨霧仿佛正是從這個方向流瀉下來,兩人越往上奔馳,天光就越昏暗、雨也更密更冷,霧氣幾乎流淌成輕紗一般的質感,向著身后拂去。
裴液望向江面,這時候隱約能見到那幾艘大船的影子了,靜靜地停在河面上,寂若無人,它們周圍的小船都已散開了。
但它們周圍的霧氣卻圍而不散,它們仿佛沒遮掩視線,因為那幾艘大船就停在那里;但它們又一定遮蓋了什么,因為那片龐大的區域即便遙遙看去,都覺得過分寂靜,沒有風雨的形狀,也沒有人的身影,除了幾艘不動的大船外什么都看不到。
“所謂饗宴水主,不會真給他們做成了吧。”裴液皺著眉,“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在殺盡八水風使之后,裴液傾向于認為蜃城的儀式已經被完全破壞了——形勢上也確實如此——他等待的是蜃城的反應,補救或者反撲……無論什么動作,總會暴露他們的計劃和目的。
但對方的反應比他預期中小太多了,他們沒有任何的反撲,渭水塢依然做著同樣的事情,迎接到了另一位水主。
裴液這時候想到,也許他們本來是該迎接到兩位水主的,但其中一條被自己攪局了。
而自己之所以能攪局,是因為……
“無礙。”祝高陽道,“已至如今,無論他們罐子里賣什么藥,打開看就是了。”
他言罷偏頭,只見道路盡頭已飛來一隊人馬。
散蹄砸地、破風掠雨而來,或斗笠或雨蓬,飄在風里,褲腿衣擺不乏雨跡與泥點。一共八九騎的樣子,不約而同地停在了兩人身旁。
當先是一騎柔美的身影,她身上偏偏最干凈,仿佛雨和泥都避了開去,此時抬手掀下兜帽,露出張冰般的清麗面貌,發挽如云,耳上掛著只鸞鳥小墜。
真是天山下來的仙子。
“……石姑娘。”裴液確實知曉天山有所參與,但他既沒多思考這大派的動機,就更沒料到會在這里遇見這位舊識。
“裴少俠,久違芝范,時切葭思。”石簪雪微笑,“到了繁華神京,恐怕不曾想起舊友啊,連一封信件也無。”
裴液笑笑,一抱拳:“天山高遠,不敢冒擾仙子清修。”
石簪雪微微張眸,笑嘆:“神京是不一樣,裴少俠也會說場面話了。”
這時才認真一抱拳,向著旁邊祝高陽斂容端聲:“天山【安香】石簪雪,久仰祝真傳芳名。”
祝高陽笑一抱拳:“客氣客氣。”
裴液向她身后看去,剩下幾騎中多是天山弟子,其余則有兩位羽檢,以及賀長歌也在列中。
但沒瞧見少女的身形。
“受仙人臺所托,天山未風、蘭珠二池三十二位弟子盡已抵達。河上人手,賀塢主所聚有六百人,仙人臺羽檢五十三人,已皆在其中。”石簪雪清聲道,“二位鶴檢發令,即可立時查封渭水塢。”
裴液這時意識到八水上的事情,天山的手還真是伸得甚深,他們與仙人臺至少在這件事上存在一種合作關系。
江湖上的事情顯然是江湖門派出面最好,不然仙人臺強硬掃蕩八水江湖,難免又在大唐江湖引起些波浪——但天山為什么愿意來做這件事呢?
裴液心里轉了轉,嘴上是道:“渭水塢有五位宗師,其中塢主是位謁闕。另外麾下幫眾也將近四千余人。”
石簪雪微笑點頭:“這些消息正是我們清點出來的。”
祝高陽道:“既是天山出手,那就靜觀神劍了。”
裴液微怔:“咱們不出手了嗎?”
祝高陽偏頭低聲:“我還很痛。”
“……”
石簪雪笑:“裴少俠英名已在八水上傳揚甚久了,今日此塢不是毀壞,而是清查,還是敝門代勞吧。”
“唔。”
“……裴少俠?”女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