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液轉頭。
“請發令。”石簪雪微微低首。
裴液微微一怔,祝高陽顯然比自己更像領頭人,鶴檢位次也確實更高……他瞧著面前這顆垂下的腦袋,升起些奇怪的感覺,猶豫著一抱拳:“就有勞貴門了。”
“領命。”石簪雪抬起頭,銜起一枚玉片,吹出一道悠揚的清音,那聲音并不刺耳,卻似乎傳得極為遙遠。
裴液駐馬靜立,只見江面之上,縹緲霧氣之中,許多船只開始現身出來,朝著渭水塢的船陣圍攏而去。
在岸邊等了不知多久的江湖人們終于來了精神,沒人不想一睹這傳說中的八水君主之秘事。
渭水塢散落開來的小船先被一個個捕捉,水手俱被控制住,餌料被提起來燒毀。
裴液遙遙可以看見一些爭斗,但都很快平息,真正令他凝目的是,很多時候提起的餌料,要么已空了大半,要么上面甚至要牽連著一兩只水妖。
貪食兩口,又一沒消失在水中。
‘水妖不是在蜃境才能見到嗎?’
裴液皺眉掃視了一下四周,這里確實還是真實的人間,石簪雪就立馬在他身旁,更遠一些,周遭的江湖人們還在彼此指看。
“我們前面處理的水塢中,有時也見到這種情況。”女子似乎瞧出他的疑惑,解釋道,“照仙人臺提供的情報,這些妖靈是來自于‘靈境’,現實與靈境間的界限是遵循一定規則的,它們不應可以如此隨意地突破。”
“但發生了。”
“嗯。”
河面上,諸船已朝渭水塢越發靠近。裴液的提醒確實沒有超出這座西南圣地的考慮,縱然所謂坐擁四千幫眾,但今日出現在河上的恐怕也只一半不到。
而這些平日悍勇的、縱橫水波的漢子,與天山門下一比實在宛如蟲雀。只見一襲襲仗劍白衣不停從船上起落,踏波而去,而后便拎一兩個俘虜而回,繼而賀長歌的水手們便快速駛上去,接手那些失了領頭的小船。
天山弟子以男女分脈,每脈下又由低到高各分三池,男子這邊乃東小池、未風池、咸池,女子那邊則是西小池、蘭珠池、天池。
兩脈弟子所修之術劍不同,但都是以未風、蘭珠為登堂入室,而唯有踏入玄門,才能進入咸、天二池。
至于【八駿】【七玉】之名,則是千年傳承而下,是天山極特殊的名號,自中上四池中擇選芝玉之材,承襲此名,除了十五人自己外,其余弟子都不知曉其中含義。
但其地位的特殊是諸池公認的,不唯意味著天山本代十五位優異弟子,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天山門面與傳承,并且真實地掌有權力。
此時三十二位弟子壓陣,江上千百人竟然翻不起絲毫風浪,即便所隔遙遙,那穩定而迅速的清掃依然令無數觀望之人心頭發緊。
——許多人是想來看場熱鬧的,但他們中很多人又確實是第一次見到真正名門大派的出手。
不在復雜的水情里,而在開闊的江面上,所謂八水第一大幫,也太顯得像土雞瓦狗。
但下一刻一道語聲從那五艘大船中傳了出來。
“渭水地界,還請天山英雄止步!”
一道人影從霧氣中掠了出來,直直越過三百丈的水面,立在了一艘小船上。
而后四道同樣如飛的身影掠出來,立在了其人身后。
無數人在一瞬間就已認得了,正是十多年來的渭水之主,寬闊的大河上只有他點過頭的商船方能通行——【橫江王】竇象。
其人依然倚著那柄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刀,依然有一雙虎豹般的眼眸,曾經許多次,他都是這樣立刀在某艘不守規矩的船前,而無論對方是什么背景,都只有兩條路子——要么乖乖伏低,要么裂成兩半。
如今他身后跟著四位堂主,也俱是赫赫有名的角色,任意一個拿到別的水塢,都足以做個塢主。
現下這四人一立在江上,水面上就似乎多出了一條無形的屏障,沒有號令,但那些聚攏來的水手們已自行把船停下,踟躕在了原地,有些甚至已帶著怯意往后挪了。
十多年積威,但凡在水上討生活之人,誰不認得這五人的形貌呢。天山弟子和隱匿的羽檢們已在盡力約束,船陣還是出現了松散的苗頭。
裴液偏頭瞧了石簪雪一眼,心想自己和祝哥其實可以出手。
一位謁闕四位摶身,就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不是一場輕松的戰斗,但對方只此五人在明,自己這邊還有賀長歌,還有天山弟子,還有潛伏的羽檢,這仗總能打贏。
石簪雪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既來赴羽鱗試,天山怎么會缺少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