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凌晨一點。
德云社小劇場的后臺燈比舞臺還亮,秦霄賢坐在化妝鏡前,鏡面上貼著一張被揉皺又攤平的舊海報——2019·沈陽·1901livehoe。海報背面那行“我恨你”被紅筆重新描粗,像一道結痂未愈的傷口。
耳機里循環播放那段silent_17.wav,第44秒的嘯叫他已能精準預判,卻仍被每一次“咔噠”刺得太陽穴突跳。
“旋兒,上場了。”何九華推門,聲音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秦霄賢沒動。鏡子上沿,一枚戒指反扣,內側刻著的日期在頂燈下閃出冷刃般的亮——2019.11.17。
他把戒指套進左手無名指,尺寸竟剛好。
演出進行到《打燈謎》,耳返突然發出高頻嘯叫——與u盤里一模一樣。
他瞬間失語,觀眾席的笑聲像潮水退去,世界只剩自己鼓膜里咚咚的悶響。搭檔張嘴,他卻讀不出唇形,仿佛有人按下靜音鍵。
——沈莜莜說的“啞”,開始了。
秦霄賢猛地扯下耳返,話筒里傳出“滋啦”一聲巨響,觀眾被嚇得集體噤聲。燈光直射,他看見最后一排站著一個穿灰色毛線帽的女孩,右耳戴著白色助聽器,左手高舉一張a4紙:
【你終于也聽不見了?】
女孩抬頭,燈光照出她與沈莜莜七分相似的臉——卻更蒼白,更瘦,像從舊報紙里直接剪下來的剪影。
沈悠悠。
演出被迫中斷,#秦霄賢舞臺事故#空降熱搜。
后臺通道,沈悠悠被保安攔在外面,她也不吵,只把那張a4紙折成飛機,輕輕擲向他。
紙飛機掠過燈泡,影子在墻面盤旋,最后落在他腳邊。
展開,背面是一行新字:
“姐姐在樓頂,想跟你聽最后一首歌。”
落款:yy
樓頂,風大得像能把人吹成風箏。
沈莜莜站在護欄外,黑色大衣被風鼓起,像一面殘破的旗。她右手握著一只迷你音箱,指示燈紅得刺眼。
秦霄賢推門,聲音被風撕得七零八落:“沈莜莜,下來!”
她回頭,笑得比哭還安靜:“別怕,我沒想跳。我只是想讓你也嘗嘗‘聽不見’的滋味。”
說著,她按下音箱播放鍵——
silent_17.wav的嘯叫被放大到極限,高頻像鋼針直刺耳道。秦霄賢瞬間天旋地轉,跪地捂住耳朵,卻擋不住那聲音順著骨縫往里鉆。
沈莜莜蹲下來,與他平視,嘴唇開合,他卻只讀出三個字:
“對、不、起。”
嘯叫戛然而止,世界陷入真空般的靜。
秦霄賢抬頭,看見沈莜莜把音箱遞給他,音箱背面貼著一張醫院檢驗單:
【沈莜莜,右耳重度感音神經性聾,日期:2024.2.15】
——她把自己的耳朵也弄壞了,用來換他的“啞”。
“現在,我們扯平了。”她聲音輕得像塵埃,“你可以去報警,也可以去告訴媒體,一切都是我策劃的——ai換頭、熱搜投放、舞臺干擾器,我認了。”
秦霄賢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死死攥住那張檢驗單。
沈莜莜望向遠處霓虹,像在自言自語:“悠悠失聰那天,我發過誓,要讓舞臺拋棄你。可真正站在樓頂,我才發現——被拋棄的,一直是我自己。”
風卷起她大衣下擺,她轉身,像要翻護欄跨回來。
腳下一滑。
秦霄賢撲過去,卻只抓住她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內側日期在月光下閃了一下,“叮”地一聲,戒指脫手,人卻墜進黑暗。
樓下,沒有血,也沒有驚呼。
沈莜莜落在充氣消防墊上,被早已等候的民警按住手腕。
她沒掙扎,只抬頭看向他,用口型說了一句:
“謝謝你,記得我。”
一周后,公司發布通報:
“近日網絡不實信息,系沈某(女)與其同伙利用ai合成技術偽造,現已移交司法機關處理。秦霄賢先生系受害人,身心受損,將暫停演出,積極配合治療耳疾。”
評論區風向瞬間反轉:
——“哥哥加油!等你回來!”
——“私生太可怕了,蹲監獄活該!”
——“貴圈真亂+身份證號”
……
三慶園小劇場,熄燈后。
秦霄賢獨自坐在觀眾席最后一排,把戒指套進左手小指——空蕩,松垮,像一段無法收尾的相聲。
他掏出手機,打開錄音,對準自己:
“沈莜莜,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聲音回答你——
我聽見了,也記得了。
你妹妹叫沈悠悠,你叫沈莜,草字頭下,一個‘尤’,一個‘攸’。
你們不是瘋子,我也不是受害者。
我們都是被燈照得睜不開眼的人。”
錄音結束,他點擊發送——
收件人:+86xxxxxxxxx
提示音:【該號碼已停用】
燈滅,人散,臺上空無一人。
只剩那枚戒指在座椅縫隙里,反著幽微的冷光,像一顆沒人認領的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