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是制片表里最“素”的一場,全程只有一個演員、一主一助兩個攝影師和一個錄音師。因為不涉及任何器材和道具,因此排練間隔可以壓縮得非常短。
這也就意味著,給劉東君留出來的思考、總結時間也非常短,他需要更多地依靠自己對角色和劇情的想象,以及個人的本能。
有句笑話叫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大致可以對應劉東君現在的內心世界。
作為一個萌新門外漢,他的思考很多時候不僅無益甚至有害。
老段離開前就給陳一鳴提過建議,既然憑借第一印象選定劉東君本色出演,那么就始終相信自己的直覺,讓小劉同學“本色”到底。
都本色演出了,就別再強調什么情緒代入或是內在驅動,一個新手能演好的角色,就只有他自己,陳一鳴這個導演要相信的,自然也只有劉東君本人。
與其依靠邏輯,不如遵從本能。
老段的話陳一鳴非常信服,因此這場戲的排練,全程旁觀的陳一鳴只提了一個要求,場次之間不休息,一直演,演到劉東君演不動為止。
第二遍排練很快開始,劉東君肉眼可見地放慢了速率,起碼在外在觀感上,有了點肉體與精神雙重崩潰的味道。
不過核心問題依舊沒有解決,安排的意味還是很重,不符合一個土包子頭一回遭遇毒氣攻擊的印象。
這回換張維寧下場講戲,他跟學院派的祥瑞是兩個路子,因為一直跟群演打交道,所以老張是個“無藥可救”的表現派,教給小劉同學的全是套路。
“挨炸的時候不能蜷在那里一動不動,你是新兵啊,你得哆嗦起來!想象一下臘月天氣早上醒來,下半截被筒子冰冰涼,你又不想出被窩的感覺。
你說你小時候在東北農村住過,那天黑之后應該出去解過手吧?在煙霧里摸索著前進,就好比是不開燈出屋進院上茅房,你再回憶回憶,找找感覺。
撒尿和泥的記憶沒有,就地解決的情況總有吧?那時候你什么心情,是不是身體暢快內心焦慮?身體上憋不住,心理上怕被發現,想盡快結束又身不由己,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第三遍排練很快開始。
劉東君的悟性還是很強的,他在很短的時間里就把張維寧的灌輸轉化為具體的動作,在表演中體現出主觀上的改變。
比如土坎下的哆嗦,就很有《拯救大兵瑞恩》開場戲里,那個縮在“刺猬鋼架”后面的清秀小哥的風采,哪怕沒有露臉,也在整個身體上大寫了一個“怕”字。
模擬撒尿的時候,手里倒下去的水線沒有第一時間對準地上的毛巾,而是哆哆嗦嗦地歪了一下,算是一個很有心機的小發揮。
跟陳一鳴坐在一起的桑平和林蕭,看到這里都不約而同地開口點贊,覺得小劉很有靈性。
陳一鳴笑著吐槽,“您二位可真會說話,這個評價無異于贊美某位女士很有氣質,屬于夸無可夸的挽尊之舉。”
林蕭當即反駁,“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該對木頭多一點信心,我覺得這孩子很有潛力。”
陳一鳴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明白明白,差到地心可不就只剩下潛力了嘛。”
桑平插口打斷兩人的相聲,“小陳,這場戲你到底是個什么章程?就這么讓小劉兩眼一抹黑地一遍遍地練嗎?”
林蕭趁此機會強勢補刀,“桑老師說的對,一鳴你這個當導演的,要把自己的想法亮給演員啊,你要通過這場戲表達什么?現在這么稀里糊涂地整,不是溜傻小子玩兒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