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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謝陛下圣恩!”放下杯子,顧婉君謝了恩,一把將寧辰按在身邊坐下,自己則只沾了凳角。
她很清楚,所謂不必拘束,這四個字,才是最厲害的規矩。帝王的恩寵從來都是暗藏試探,放低姿態是本分,失了分寸便是錯。
殿內一時間只有翻奏章的聲音,顧婉君垂著眼,余光卻瞥向隆圣帝握著朱筆的手。
指節分明,虎口處有層厚繭,那是常年征戰所留下的,也是如今執掌生殺的印記。
“賀州營的兵,練得如何了?”隆圣帝忽然開口,視線仍落在奏章上。
顧婉君心頭微緊,趕忙欠身答道:“托陛下洪福,將士勤勉,不敢懈怠。上月校閱,弓弩營的穿楊率,比去年又高了兩成。”
“哦?”聽聞此言,隆圣帝終于抬眼,目光卻銳利如鷹。“看來你把王府打理得不錯。寧毅在前方打仗,家里有你撐著,他倒也省心。”
“夫君為國征戰,妾身理當守好后方,不敢稱打理二字。”顧婉君再度欠身,將姿態放得極低。“都是陛下御民有方,讓我等知曉家國一體之理。”
隆圣帝放下朱筆,端起茶盞呷了口。“話是這么說,寧毅這性子太剛,這不好!早年還在軍中歷練,他便不服管教,如今怕是更不肯服軟了吧?”
話里的試探幾乎不加掩飾,顧婉君指尖微顫,面上卻笑意溫和。“夫君性子是急了些,但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鑒。
自打他領兵關外,但有家書回來,都要囑咐妾身恪守臣節,不可因王府之勢驕縱。”
“原來如此……”隆圣帝放下茶盞,茶蓋與茶碗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可朕聽說,他在定平關跟韓忠鬧得很不愉快?韓大都督乃是三朝老將了,寧毅氣盛,怕是聽不進勸吧?”
果然來了……顧婉君心口一沉。
她早料到皇帝會提定平關之事,卻沒想到如此直接。“軍中議事,偶有分歧也是常情。夫君常說,韓都督經驗豐富,他受益匪淺。前些日子還讓妾身備些賀州的新茶,說要給韓都督送去賠罪呢。”
“多年未見,你倒是愈發的精明!”隆圣帝笑了,笑聲雖然不高,卻在殿內久久回蕩。“不過,寧毅有你這個賢內助,是他的福氣,也是朝廷的福氣。”放下手中奏折,他話鋒一轉。“說起來,當年你父親還在時,就反對你嫁入武成王府……”
隆圣帝沒再說下去,但顧婉君懂。
其父顧海川當年乃是太子少師,因卷入黨爭被賜死,雖然后來被紀凌平反了,卻始終是她身上的一根刺。
如今皇帝提起舊事,自然不是懷念,而是提醒她,天下大權,依舊握在其手中。
“家父當年糊涂,幸得陛下寬宥,才沒累及家人。妾身感恩戴德,不敢相忘。”顧婉君起身屈膝,態度比先前更為恭順。
見對方如此,隆圣帝擺了擺手:“這都過去了。朕可不是記仇的人,只要心向朝廷,朕向來寬厚。”說罷,他轉頭看了眼窗外。“這日頭都斜了,朕讓人備了宴,就在偏殿,算是給你和寧辰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