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柳疑復從大理寺出來時,外頭落了雪。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整個天地都淪為銀裝素裹的白,他抬頭安靜注視著,時間有些久了,連眼睫都覆上一層清寒。
睫毛輕輕抖落掉細碎雪粒,他眼眶遲鈍的有些澀然。
耳邊驀地浮現大理寺卿的苦苦相勸:
“你這個樣子自身都難保,還去管別人做什么!”
他從不站隊,辦事不講情面,無意間得罪了很多人,三皇子登基后尋了些由頭降了他的職,有意冷落他給他顏色看。
腳,他在朝中的境地愈發舉步維艱。
按理說,這樣的處境下,他本該低調行事,明哲保身,可這樣的話,他就不是柳疑復了。
況且,那也不是什么別人。
那是……沈棠寧。
沈棠寧的死訊傳來時,他在院中站了一夜。
他一直以為,嫁給池景玉她是幸福的,可事實并非如此,她有一段不幸福的婚姻,甚至為此,搭上了自已的命。
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和沈棠寧見面,是在某家孩子的滿月宴上。
那時的謝家已經傾覆,她的模樣不能用憔悴來形容,他甚至以為自已瞧見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從前很喜歡笑,無論喜怒,都習慣用笑容來遮掩,但那時她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只是木然地坐著,周遭的熱鬧似乎完全與她隔絕。
那張名動燕京的臉仍是好看的,卻過分蒼白纖瘦,好似風吹雨打過的落花,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柳疑復心頭攀上一絲難以言喻的陰影,有一瞬間他有種莫名的直覺,她會慢慢走向凋零,那是她的宿命。
于是在宴席散后,他狀若偶然路過,叫住了她。
“池夫人。”
沈棠寧抬起眼,她的眼神空洞冷漠,讓他止了止聲,然后艱難說出二字。
“抱歉。”
謝家出事時,她曾來求過他,可柳疑復也無力回天。
他能破奇案,卻無法左右朝局。
盛極必衰,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更何況上頭的那位鐵了心。
沈棠寧眼底有了一絲波瀾,但也只是瞬間,她緩緩道:“柳大人不必介懷,您已經盡力了。”
她向來是講道理,極其體面的人,自然不會怪罪于他,可他心里某處角落竟生出鈍痛。
他甚至沒有立場安慰她,因為兩人連朋友都算不上,只能在擦肩而過時,低聲道一句:
“保重。”
她腳步頓了下,嗓音很輕:“你也是。”
誰能知道呢,那竟是兩人此生見的最后一面,那句“保重”成了訣別。
柳疑復直覺沈棠寧的死不對勁,他想為她沉冤。
提出驗尸遭到拒絕,他和池景玉起了爭執。
對方臉色冷然:“那是我的妻子,池家的當家主母,豈容旁人侮辱?!”
柳疑復難以扼制心中怒火,一把攥住他的衣襟,白皙的面容染上怒意:“虛情假意,你若是當真在乎她,她會死嗎!”
池景玉腦子里閃過什么,沉沉地盯住他:“柳大人是真的秉公執法,還是藏有私心?”
柳疑復眸色緩緩凝住,他當然有私心。
他的私心見不得光,無處遁形。
池景玉不肯松口,而且他也交不出沈棠寧的尸身,因為她的尸身早就失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