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玨時常會想,如果沒有遇到姜稚京,他可能早就死了。
她就像是乍然闖進他乏味可陳的生活的一抹亮色,突兀又絢爛,讓他這樣腐朽麻木的靈魂,也難得枯木逢春。
他第一次遇到姜稚京時,對方正在被人追殺,情急之下躲進了他的馬車。
很巧的是,那天正是他母妃的祭日,他本是打算在那天了此余生,但她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
姜稚京受了傷,她很機警,也很果決,搶他之前開口故意向他示弱,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明亮生動:“能不能借我躲一會兒?”
她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愈發蒼白,像只脆弱的小獸,“我欠了許多債,他們要把我抓去賣掉。”
她大概不知道,她并不適合伏低做小的姿態,即便口頭上示弱,那股勁勁兒的野心也會從眼睛里流露出來。
可能是見燕玨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她連借口也找的很敷衍。
燕玨輕咳了起來,同樣蒼白的面容被一抹薄紅覆蓋,姜稚京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是常年浸染才會留下的。
她望著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沒什么憐憫心地想:
嘖,還是個病秧子呢。
姜稚京傷勢很重,她和她的護衛走散了,這又是在大慶的地盤上,算得上是舉目無親,她連銀子都沒有,只能厚著臉皮賴在燕玨身邊。
她把燕玨當成了那種沒什么心機,富有同情心,不知人間疾苦的世家公子,因為他的外表就是那樣溫和無害。
她仗著他心善,肆無忌憚地使喚欺壓他,并且理所當然。
殊不知這是個黑芝麻餡兒的。
燕玨當然知道姜稚京的身份撲朔迷離,她隨意編撰的身世簡直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查驗。
但那又和他有什么關系,他連自已的生死都不在意,又怎會在意別人?
之所以會留下姜稚京,大概是因為……她有趣,像荒原乍然驚起的風。
發現對方女扮男裝的身份,其實也是偶然。
那日姜稚京很虛弱,她腹部隱隱不適,但重傷未愈的她并未想太多。
閑暇的時光很無聊,她沒事兒就去逗弄燕玨,他一激動就咳嗽,一咳嗽就臉紅,很不禁逗。
姜稚京對燕玨的身份有過猜測,他一個人住這么大的宅院,仆從成群,對他恭敬卻不親近,家里人從沒來看過他。
她見慣不驚地心想:大概是某個大戶人家的私生子。
她起身時,燕玨望向她的目光有幾分奇異,姜稚京走出了兩步,聽見他略帶遲疑的聲音:
“你……”
她轉過身,卻見他的臉紅得厲害,奇怪,她又沒逗他,他臉紅什么?
“怎么了?”
燕玨抵著唇輕咳,匆促別開了臉,嗓音含糊:“你的衣服……好像弄臟了。”
姜稚京垂眸望去,渾身冷了下來——
她潔凈的袍擺上,沾上了一小片灼目的紅色。
她雖被當成男孩教養,卻也不是對女子的生理特征一無所知。
她生活在皇宮那樣的地方,為了提防身份被人發現,母后一直暗地里給她用藥,抑制她的生長發育。
所以姜稚京從未想到,她的初潮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造訪。
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殺了燕玨。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即便是死也要瞞住自已的身份,若是叫人發現了,那可是殺身之禍!
她抬眼看向燕玨,眼里的殺意一閃而過。
燕玨敏銳察覺到什么,可轉瞬間那股凜冽殺意就散了,他看到姜稚京氣勢洶洶朝他走來,一把薅起他的衣襟,語氣兇狠地警告他:
“小病秧子,你要是敢把這件事說出去就死定了!”
她垂眸望著他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心里忽然泄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