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云頹不流。
楊鋒一曲歌罷,風消雪霽,仿佛整個世界都凝滯在了當下。
天地為之久低昂。
我也遲遲不敢回頭,哪怕楊鋒已經站在了我的領域之內,隨時可以被我一擊斬殺。
我定定地看著腳下的男人,張立明雖然身死,但軀體依然屹立不倒,保持著擲出最后一擊后的收勢。
我感到我確實失去了什么東西。
是什么呢?
人類是一個慕強的物種,生命的本能也是追尋進化、追求“更完美”的。
所以在我看來,能為我所有、為我所配的男人,必然的最優秀的——也許是強大的力量,也許是高超的智慧,又或許是堅定的精神。
德古拉固然有強大的智慧和力量,但他的心性還是太差。
青龍和玄武都是強大的替身使者,可他們都是迷途的羔羊。他們在精神上依賴著我,并非能夠和我真正“神交”的對象。
我是“惡人的救世主”,是“惡之帝王”,這本身就注定了惡人當中沒有人能在精神上和我相提并論,意味著我必將以精神上的絕對高度統御天下……
高處不勝寒。
惡人中并不缺乏有覺悟者,但他們都只能是我志同道合的附庸,不能成為在精神上和我交輝、產生激烈反應的催化劑。
要去尋找和我精神上對等的存在,就只能從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敵人”中去尋找。
這也就是楊鋒和張立明在我心中地位獨特的原因。
他們同樣充滿智慧和勇氣,最重要的是其精神和我有著本質的區別,那份堅定而純真的正義感是別人都給不了我的。
而現在,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這兩個人了。
打破沉寂的,是提琴滑落在地的破碎聲。
脫手滑落,并非摔落,這說明楊鋒的心情一樣復雜。
幾分鐘前,他也許還以為我是志同道合的正義伙伴,還以為我是值得信任的摯友。
而突然之間的身份轉變,不僅讓他自己遭受了背叛,更讓他失去了最好的兄弟。
再稍微深想一點,他自然也能意識到那個恐怖的事實——
他的妹妹并非失足墜亡,而是被狄奧故意謀殺。
張立明和喬蕎只是剛剛結識、一見如故的摯友,而楊鋒不僅和我們一起走過了這段冒險,更是和喬蕎一起長大的兄妹。
他的這份仇恨,也許比張立明還要痛苦和絕望。
可我并沒有感受到他放出“雷暴引滅”。
他甚至沒有逃跑。
楊鋒竟然就這樣赤手空拳地,一步步向我走來。
按理說,我的替身是“雷暴引滅”絕無可能戰勝的類型,出于理智他該逃,出于憤怒他該戰。
可現在……
居然不逃跑,反而向我走來了嗎?
我霍然轉身,漆黑的眸子寒光閃爍,直勾勾地看向對面的人。
我們都沒有說話,太多的話到了嘴邊,反倒干澀成了無話可說。
我試圖從楊鋒的眼睛里讀出憤怒或仇恨,可我只看到了一片帶著茫然的死寂。
胸前的血洞在張立明死亡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飛速愈合,如果不是北地的極寒限制了細胞的增殖速度,我的身體也許已經完全復原了。
時間頭一次過得這樣快。
明明我還沒想好該說什么,楊鋒就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胸前,但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的胸。
“你的心,黑透了。”
男人的話像一柄無形的鐵錘,把我的身子砸得一晃。
是……是和林染一樣的話啊。
低頭看了看逐漸被皮肉覆蓋的那顆黑色心臟,我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
張開嘴想解釋什么,可我的頭忽然一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