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他捧給東山尨:“第二碗,給活著的、想活的、能活的——從今日起,麥飯香里,不再有賊名。”
第三碗,他才自己喝,粥里混著焦苦、甘甜、河腥、雪冽,竟比任何御酒都醇。他抬頭,陽光照在臉上,眸子被熱氣蒸得微濕,卻笑得極亮:
“三十萬口,三十萬心,今日——都過河了!”
北岸,早已備好“迎新場”。場中央,是那尊“民心鼎”,鼎內炭火不熄,鼎上橫擱一根粗如兒臂的“麥飯杵”,杵頭系紅綢。每過百人,便由一名老卒持杵,在鼎內輕敲三下,“當當當”,聲如晨鐘,再撒一把新麥入火,火苗“轟”地竄起,帶著麥香,直沖天際。
三十萬人,依次從鼎前走過,依次伸手,以指尖輕觸鼎身,像觸摸一個滾燙的誓言。指尖被燙得微紅,卻無人縮手,反而有人把指尖按在唇上,似要把這溫度吃進心里。
鼎旁,立一長案,案上堆滿“黃河鐵券”。每過一人,便領一片鐵券,再以針刺指,血珠滴于鼎內,“嗤啦”一聲輕響,白煙一縷,血與麥與火,化為一股看不見的香,直上重霄。
夜幕降,北岸篝火連綿三十里,像給黃河繡了一條會發光的邊。三十萬人,同時以鐵券擊碗,齊聲高唱新編的《麥飯歌》:
>“麥飯香,鐵券光,
>黃河水,凍不僵;
>昨日賊,今日郎,
>三十萬心歸劉王!”
歌聲里,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把鐵券貼在胸口,有人把麥粒拋向天空。火星隨風飛起,與歌聲、與麥香、與熱淚,一起飄向遠處——那里,春天的第一株麥苗,正在雪被下悄悄抬頭。
而黃河,依舊滾滾東流,浮冰撞擊,發出亙古不變的“咚咚”,像給這亂世,敲下一聲又一聲沉重的定音鼓。
鼓聲里,劉秀獨立岸邊,手里握著那盞早已油盡的桐油燈托。燈托裂痕猶在,卻被銅絲纏得密不透風,像一條愈合的傷。他把燈托高高舉起,對著月光,對著火光,對著三十萬雙眼睛,輕聲道:
“燈油盡,民心亮;鐵券冷,熱血燙。——過河了,都過河了。”
月光照在燈托上,反射出一圈溫潤的光,像給黑夜點了一盞永不熄滅的麥飯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