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建捧玦,尚未謝恩,趙萌已出班,展開《隴西戍防圖》,聲音清朗卻毒辣:“臣奏申屠建私通隴西,欲以武關獻賊,圖上有王印,請陛下明察!”
殿中嘩然。綠林諸將驚怒,文官交頭接耳。申屠建怒極,卻知此刻辯不得——圖上有印,百口莫辯。他猛地拔劍,欲先擒趙萌。兩側虎賁撲上,金甲碰撞如驚雷。劍未出鞘一半,被數支長戟壓回。
劉玄高坐,臉色慘白,聲音卻出奇平穩:“申屠建,朕可有負你?”申屠建仰頭,血從唇角溢出——他咬碎舌尖,噴出一口赤霧,染紅玉玦。“陛下負功臣,功臣不負陛下!”刀光落下,玉玦再缺一角,滾到趙萌靴底,像一顆瞪裂的眼。
申屠建被當場梟首,株連親兵三百。北軍副將劉恭下獄,嚴刑拷問“同黨”。趙萌趁勢請旨:綠林諸將暫交兵符,由天子親軍“監領”,以防“肘腋再變”。王匡、張卬被迫交出兵符,卻暗令死士潛伏長安,只待時機。
當夜,北軍營門掛起一排人頭,雪覆不住怒目。申屠氏族人被鐵鏈鎖送廷尉,婦人哭聲刺破夜空。消息傳至潼關,陳牧拍案而起,刀砍案幾:“好啊,趙萌,當年你跟趙雷兄弟兩個要不是我罩著,怎么會有今日。難道你們要恩將仇報不成,莫非,下一個,就輪到我等!”成丹卻按劍低喝:“小不忍,則亂大謀——先上表自辯,再圖后舉。”
趙萌回府,屏退左右,獨對銅鏡卸甲。鏡里映出一張蒼白而興奮的臉。他取過那枚染血玉玦,以指甲刮下一點血粉,彈入火盆。“第一顆釘子,拔了。”他喃喃道。窗外,雪更密,像為即將出鞘的第二柄刀,預先備好白幡。
而長樂宮深處,劉玄獨對殘玦,忽然劇烈嘔吐。狐裘染血,他卻笑了——笑里帶著驚懼,也帶著癲狂:朕,終于不再是傀儡。可他沒有看見,殿頂藻井的暗格里,一雙眼睛正默默記下這一切。那雙眼睛,屬于張卬派來的“影人”。
雪落無聲,玉玦缺角。
更始朝的屠龍局,才剛剛開局。
申屠建死后的第三日,關中大雪稍歇,長安卻更冷。
北軍舊壘人去帳空,只剩旗桿上殘破的“平氏”纛旗,被鐵鏈拍得啪啪作響。
夜半,一騎黑影自潼關疾馳而出,馬嘴勒麻,蹄包軟革,無聲無息穿過官道,直奔隴西。
騎士名喚申屠泉,平氏王族侄,左肩帶傷,血已浸透狐裘。他懷里,是一封以血寫就的密函:
“右將軍隗囂親啟:長安刀已出鞘,綠林危殆,望公速提隴西兵,東向武關,共清君側。”
落款——申屠建血印。
這封信,將決定關中第二顆頭顱何時落地。
可申屠泉剛至汧縣,前路便被十余黑甲攔住。
為首者,趙萌家將趙雷,手持更始帝親賜“斷斬”銅符。
“夜奔隴西,欲反耶?”一聲厲喝,箭已離弦。
申屠泉揮刀擋箭,血戰不敵,被一箭貫胸,墜馬。
趙雷搜出血書,冷笑,自袖中另取一封早已備好的“偽信”,內容只有八字:
“共逼圣駕東歸,事急矣!”落款同樣是申屠建印。
真正的血書,被趙雷就地焚毀,火光映雪,像一場提前舉行的祭奠。
偽信則被重新封入錦囊,快馬送往隴西。——這一次,不再是求救,而是點燃另一把火。
隴西,上邽城。
隗囂憑欄遠眺,關中雪云壓境,他眼底卻燃著比雪更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