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異心頭一震,面不改色:“主公,民心即天心。”
劉秀抬眼望天,良久,喃喃:
“火月……六月么?”
他伸掌,接一片飄落的柳絮,柳絮沾手,竟被他無意識地捻成一條細縷,似龍形。
“告訴諸將——”
“在!”
“練兵、屯糧、察吏、安民,一如往昔。
龍未飛天,先收鱗甲。敢言稱帝者,杖三十!”
馮異領命,卻于低頭瞬間,瞥見主公指縫那縷柳絮,已被汗濕,緊黏皮膚,如一條掙不脫的鎖鏈。
三月既望,夜。
鄗城城頭,更鼓三聲。
馮異獨立女墻,手握那片赤符,符在月光下透出細細火紋,像一條蜷伏的幼龍。
他回首望行轅——燈火盡熄,唯中軍帳頂,一面“蕭王”小旗,被風鼓起,又落下,再鼓起,似心跳。
風過,帶來遠處孩童的歌:
“……五月鼓,六月翔……”
歌聲細而韌,飄上城垛,飄向墨藍天幕。
天幕盡頭,一顆彗星曳尾而西,光芒如赤練,照得人間微明。
馮異深吸一口氣,低語:
“火候,才剛剛開始。”
他將赤符貼胸藏好,轉身下城,鐵甲鏗鏘,與更鼓余音,一起淹沒在三月的風里。
更始三年四月朔,一夜東南風,卷來槐花的冷香,也卷來細如牛毛的酥雨。
鄗城南二十里,斥丘澤畔,一座廢棄的土堡被悄悄翻修:外墻仍保持斷壁殘垣的假象,內里卻新豎木樁、暗設箭閣;堡心更挖出一條通下風的暗道,直通澤畔水門——此地被馮異命名為“火窖”。
“火窖”二字,只有五人知曉:馮異、耿純、馬武、銚期、祭遵。
四月是“藏火”之月,按那夜“異客”所言:火須窖,風須養,待五月鼓噪,六月方能燎原。
四月初三,鄗城城最大的屠市前,忽現一白發盲翁,擊筑而歌:
“四七之際火為主,
卯金刀,上天罟;
三月潛,四月儲,
五月鼓,六月翥;
不翥則永潛,不鼓則永奴!”
筑聲蒼涼,如鈍刀刮骨,圍者里三層外三層。
市吏揮鞭來逐,盲翁卻憑空消失,只遺下一方赤絹,絹上繪著同樣的“四七”火紋,與馮異懷中玉符分毫不差。
當夜,屠市肉案、酒肆粉墻、營門刁斗,甚至更始官寺照壁,皆被人用炭條、豬血、石灰水寫下同一行字:
“四七火,卯金刀;四月不儲,五月無鼓!”
字跡歪斜,卻筆筆如刀,仿佛千萬只手同時刻寫。
鄗城長史怒,令清洗,可洗過又現,洗過又現,直洗得城墻斑斑駁駁,像生了一身癬。
四月初七,夜黑如墨。
“火窖”暗道里,依次鉆出二十幾條黑影,皆赤幘抹額,外罩更卒褐衣,里襯卻是一片赤布——王郎舊部遺布,染以槐汁,色如凝血。
堡心空庭,馮異負手立于石碾,面前擺著一只木桶,桶內是滾沸的松脂。
“諸位皆王郎舊曲,家小死于更始刀下。今日喚爾等,只問一句:敢不敢把血債討到長安?”
二十余人齊刷刷撕開褐衣,露出赤布,跪地低吼:
“愿為赤火,焚盡更始!”
馮異抬手,以鐵勺舀起松脂,逐一傾在他們襟前赤布上——
“嗤啦”白煙起,焦糊味混著松香,燙得皮肉“吱吱”作響,卻無一人呻吟。
“火印烙身,自此爾等代號‘窖火’。
四月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