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此符,不負天,不負眾,不負己!”
掌血與赤簡血字交融,難分彼此。
馮異第一個叩首,額頭觸地,如鼓槌落鼓;耿純、強華隨之,三聲“萬歲”,震得屋梁灰塵簌簌。
掌印即成,劉秀忽笑,笑得極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松快:
“萬里合信,不議同情。
自今日起,河北之眾,可名正言順,候我登極。”
他抬手,止住眾人再諫,目光穿過窗欞,望向東北——
那里,鄗城千秋亭土壇已筑就,只待最后一層赤土。
“六月——”
他輕聲,像在念一個情人的名字:
“六月龍見,火德歸位。”
當夜,行轅傳出軍令:
“敢泄露赤符一字者,斬。”
同時,三百里加急騎,星夜馳向洛陽、向關中、向泰山,攜同樣內容的密簡:
“赤伏符現,火德歸卯金刀,六月登極,恭請同舉。”
封口處,皆蓋一只焦紅掌印,無字,卻勝過萬言。
二十日晨,鄗城天空,云層忽現裂縫,金光如瀑,直瀉千秋亭土壇。
百姓仰頭,只見云裂處,金光恰成“火”字形,久久不散。
有人驚呼:“天火下照,真龍將起!”
呼聲未落,一陣南風卷地,吹得所有“蕭王”旗角,同時倒卷——
旗角背面,不知被誰縫上一塊赤布,布上血字赫然:
“火。”
風止,旗落,赤布緊貼旗桿,像一條終于昂頭的赤龍。
六月,只差最后一聲雷鼓。
赤伏符現第三日,鄗城上空仍浮著一抹淡金,像誰用朱筆在天幕點下一顆朱砂,擦之不去。
行轅內外卻忽地靜了——靜得古怪,靜得能聽見旗角赤布拍擊旗桿的“噗噗”聲,像胎兒在母腹里試探的心跳。
軍令早傳:敢議稱帝者杖三十。
可赤布縫在旗背,火紋烙在人心,三十杖打不散,反打得愈發熾烈——士卒飯后剔牙,也壓低聲音:“六月,龍要抬頭。”
靜了三日,馮異先開口。
他未聚眾將,只攜一紙素箋,獨入后帳。
箋上僅有八字:
“六月朔日,火德最盛。”
劉秀正伏案批閱屯田冊,聞言抬眼,目光落在八字上,像被燙了一下,卻未挪開。
“朔日?”他輕叩案面,“月初一,黑昏無月,何盛之有?”
馮異對答如流:“《月令》云:‘季夏之月,昏火中。’火宿值子,陰氣盡退,陽氣純剛。且朔為始,始即位,正應‘受命惟新’之義。”
劉秀笑,把素箋推回去:“公孫擇日,何不連時辰也替我定?”
馮異躬身:“臣敢——辰時,龍抬頭;巳時,日初升;辰巳之交,天命正好。”
劉秀不置可否,只道:“再請眾議。”
翌日平旦,鼓聲三通,帳門大開。
文官以鄧禹書到(自關中遣快馬)、馮異為首,武官以耿純、馬武、銚期為列,魚貫而入,黑壓壓跪滿一帳。
案上早擺赤伏符,血掌印已凝成紫黑色,像一枚鎖,鎖著眾人的喉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