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關鍵的——真定王室宗女郭氏,擬入后庭。
如今人不到,禮也不到,大典便缺了“外戚”一角,缺了“河北鐵騎”的旌聲。
酒過三巡,馮異退到廊下,以冷水沃面,對影自嘲:
“我馮公孫,縱能調天狼,卻調不動一個諸侯王。”
戌時末,真定方向終于來騎——卻不是王駕,只一名輕騎都尉,捧漆函。
函封:
“楊舊疾復作,足腫不能履地,恐失儀,請辭盛會;獻真定鐵騎符節一副、糧五千斛,以表寸心。”
符節是真的,糧也是真的,人卻不到。
馮異拆函,眉心直跳——這是“禮到人不到”,比“人不到禮也不到”更微妙:
既留余地,又顯倨傲;既表支持,又存觀望。
他拿函奔箭樓,劉秀正憑欄望北斗,聞報,面無表情,只淡淡一句:
“知道了。鐵騎符,收入武庫;糧,分給各營;病——”
頓一頓,聲音輕得像刀背摩挲鞘:
“遣太醫,攜朕手詔,親赴真定,為舅父(劉楊)診疾。”
馮異心頭一凜——主公這是以“醫”為押,以“詔”為鎖,逼劉楊表態。
當夜,后帳小燈,三人密議。
馮異:“劉楊裝病,實觀望,恐懼陛下登基后,奪其真定兵權。”
耿純:“真定鐵騎,河北脊梁;脊梁不附,龍體難挺。”
劉秀以指蘸水,在案畫一“病”字,又畫一“針”字:
“病在足,針當扎在咽。
第一步,太醫診脈,開重劑,令其‘足腫’傳遍三軍;
第二步,以‘侍疾’為名,迎郭氏女至鄗,先入后庭,外戚根先扎;
第三步——”
他指尖一頓,水跡已干,卻留下更深痕:“六月朔日,劉楊若能扶病而來,我親自扶他登壇;若不來——”
抬眼,燈花炸開,照亮他眼底寒星:“病久,當易醫。”
次日卯時,太醫四人、虎賁二十,護一輛“診疾安車”,西赴真定。
車簾低垂,簾內藥香混著松脂味——松脂,是馮異親手調制的“火印膏”,涂于符節,暗烙“鄗城”二字。
劉楊若接,便是接火;若拒,便是拒命。
車聲轆轆,揚起一線黃塵,黃塵盡頭,殘陽如血。
鄗城樓上,劉秀負手目送,直至塵與陽融為一色,才低低道:
“第三次,不會再有第四次。”
三十里長亭,赤帷未撤,酒未干,樂未停。
高門貴族們仍在獻金、獻馬、獻女,笑語聲里,卻時不時瞄向驛道盡頭——
那里,北斗旗始終未現。
馮異立于亭柱側,以指甲在木上刻痕,刻到第三道,指背青筋暴起。
風過,帷帳獵獵,像無數面小鼓,提前為六月辰時熱身。
鼓聲里,北斗缺席,卻無人敢言“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