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道,則損不足奉有余。
君愿自損,以補天下不足,大善。
然——”
他話鋒一轉,目光灼灼:
“遁一,不是坐以待縛,而是先遁后化。
前臺雖退,暗手當長。
君既愿為‘影子’,便需一雙更長之手,替天子撥霧,替功臣擋刀,替萬民開路。”
鄧晨聞言,整衣而起,向道士深深一揖:“正欲請先生教我‘影子之手’。”
墨云風伸出三指:
“其一,設‘火窖暗網’——
以商隊、藥鋪、書齋為眼,布于州郡,專察豪強貪虐、官吏苛政,月報常山,由君密奏天子。
其二,養‘赤桑死士’——
選忠勇無家室者三百,散入民間,平時為傭為丐,遇事則一夜云集,專平小亂、護庶民,不隸官軍,功過不書冊。
其三,造‘遠海大舟’——
待中原底定,君可請旨東赴東萊,督造巨舟,試水遠洋。
海為無底之壑,亦是逃生之徑;
天子若念舊,君可揚帆而東;
若不念,君亦自有一片新天。”
鄧晨聽罷,雙目放光,擊掌而嘆:“先生三策,解我困局!”
白芷一旁聽得云里霧里,抓到空當,歪頭問:“良人,何為‘遠海’?海的外面,還有大陸嗎?”
鄧晨失笑,揉了揉她發髻:“海的外面,也許是另一片天,也許是萬丈深淵;
但不管怎樣,總比困在井底強。”
白芷似懂非懂,卻握緊小拳頭:“那我要去學駛船!將來替你掌舵!”
墨云風莞爾:“善哉,女子亦可為桅桿。”
暮色四合,室中點起一盞小油燈,燈芯是新棉,火穩而亮。
鄧晨舉杯,以水代酒,對燈立誓:
“前路兩條:
一,助劉秀平定天下,了卻家仇國恨;
二,率船隊東去,尋新土、辟新天。
二者完成其一,我鄧晨便不枉此生。”
燈焰跳動,將三人影子投在壁上,一長一短一居中,恰如“影子之手”的雛形。
夜深,燈花“啪”地炸開,結出一枚并蒂蕊,像并蒂蓮,又像兩條交叉的船槳。
鄧晨吹滅燈,推門而出,夜風攜著遠處夏麥的甜香撲面而來。
他深吸一口,仰望星空,低低道:
“紫微已居北,
我愿做一顆輔星,
或隱或現,
但永遠不脫紫微之垣。”
風掠過,麥浪起伏,像回應,也像送行。
傳舍窗內,墨云風閉目掐指,喃喃:
“影子之手,已伸,
接下來,該讓天下——
看見火,卻看不見執火之人。”
夜已三更,傳舍內外只余蟲聲與遠處刁斗。
鄧晨回房后,小室只余墨云風。
燈芯將盡,火苗卻猛地一跳,把墨云風的側影釘在壁上——
寬肩、窄腰、束帶,仍作男子裝;
可火光掠過耳垂,那里有極細一處耳洞,被發影遮得若隱若現。
墨云風卻凝視那粒燈花,似在凝視自己多年女扮男裝的宿命。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劍鞘,心底卻默誦少年時背得滾瓜爛熟的那句偈:
“有緣人攜赤火,自未來而來;
影之手覆滄海,道之門將開;
汝當隨行,見機而錄,勿動情,勿留名。”
師祖羽化前,只留這一句,與一柄松紋古劍,一本空白《云笈秘錄》。
多年來,她隨鄧晨南北奔波,以“墨云風”之名錄下:
——封神榜話本如何自邯鄲紙貴,至洛陽千金難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