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神仙譜》如何借赤符之勢,列位三百六十五正神,與儒典并立;
——佛寺被“胡教亂華”之議阻于潼關外,而道觀卻星羅棋布;
——道、法、術、器四層體系,如何被鄧晨一句“道生萬法”概括,寫進經文,刻上石碑……
樁樁件件,皆在《秘錄》中,一字不落。
可今夜,她第一次遲疑:
“錄”之外,自己是否還要“入局”?
燈花一爆,將她神思拉回。
她想起鄧晨那句“影子之手”,不禁心底暗嘆:
——原來師祖所謂“影之手”,并非指她,而是指鄧晨!
自己不過是那手邊的一支筆,
可筆若久染墨,也會想寫字,寫自己的字。
封神榜盛行天下,話本里“托塔天王”“九天玄女”萬民供奉,
卻無人知,那些名字最早出現在她筆錄的草稿上;
道觀高壇,香火鼎盛,
卻無人知,她女扮男裝,親繪第一幅《三才道陣圖》。
火已燎原,執火之人卻要隱退,
那火,會不會反燒執筆之人?
她抬手,緩緩解開發帶,青絲瀉下,如瀑落玉。
燈影里,鏡面模糊,卻映出一張清麗而蒼白的臉——
眉似遠山,眸含秋星,唇因常年不語而略顯薄。
她輕觸自己面頰,指尖冰涼,低聲自問:
“墨云風,你究竟想做什么?
是止于錄,還是起于創?
是冷眼觀火,還是投身做火?”
鏡中人不答,只睫毛微顫,像蝶振翅,驚起心底漣漪。
師祖命她“勿動情”,可從未說“勿動念”。
若隨鄧晨揚帆,以“女冠”身份立于海天之間,
寫《海外道經》,繪《十洲神仙譜》,
那支筆,便不再只是“錄”,而是“開”。
另一間,鄧晨一旁的白芷伏案小睡,唇瓣翕動,含糊囈語:
“海……外面……新大陸……
良人,等等我……”
鄧晨聽見,握住了白芷的小手,平日里一副俠女做派,這夢里也依然是個小女生的。
鄧晨心里說:放心,我不會貪戀財富地位,我會急流勇退,然后隱居海外,開疆拓土,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只可惜,劉元和他的三個女兒就看不到了。
墨云風闔目,深吸一口氣,再睜眼,眸中已是一片澄澈。
她抬手,將散發重新束起,仍用男式綸巾,卻于鬢邊留一縷青絲,以紅線輕纏——
這是給自己留的“記號”,也是給未來留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