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元年十月十五日,長安東南,霸陵縣南郊,寒霜壓枯草,晨霧濃得像剛出鍋的蒸餅。
鄧禹勒馬高坡,望見前方赤眉軍連營數十里,旌旗紅黃交錯,像一鍋煮爛的番茄湯。他摸了摸下巴——那里剛長出幾根軟須,還不夠硬,卻偏要裝老成。
“將軍,探馬報:赤眉大帥樊崇昨夜退屯杜陵,留偏師萬人守華陰,糧道卻繞向北面鄭縣。”副將樊崇(與敵帥同名,軍中戲稱“小樊”)一邊說,一邊把烤熱的胡餅遞過來。
鄧禹咬下一口,燙得直跳腳,卻還要裝云淡風輕:“唔,鄭縣?想誘我北上,他好從杜陵包我餃子?三歲娃娃的計策。”順手把剩下半張餅往懷里一塞——當干糧,也當“錦囊”,他可沒臉承認洛陽臨行前忘了向陛下討錦囊,自己兜塊餅充數。
山坡下,兩萬部曲列陣整齊,槍頭在霧里閃著銀光。鄧禹抬手,想捋一捋并不存在的“美髯”,卻只摸到一把少年人的絨毛,干咳兩聲:“傳令!今日申時前,奪華陰!拿下半城,每人賞酒一升;拿下全城,賞酒兩升!”
小樊小聲嘟囔:“將軍,酒太少,兄弟們不夠潤喉……”
“你懂個屁!”鄧禹瞪眼,“酒多誤事!等打進長安,御庫三百年陳釀任你們泡澡!”
話音未落,頭頂“哇——”一聲烏鴉叫,緊接著“啪嗒”,白里透黑的鳥糞命中他亮銀兜鍪,順著盔檐淌到眉心。全軍憋笑,憋得槍桿亂抖。
鄧禹僵了一瞬,抬手把鳥糞一抹,順手甩進霧里:“天降膏粱,必勝之兆!——誰再笑,軍法二十棍!”
笑聲瞬間被寒霜凍住。號角起,大軍開拔,踩得枯草“咔吧咔吧”響,像提前給敵人脖子彩排。
行軍二十里,霧散了,太陽跳出,赤眉軍前哨已在視野。敵軍只五百騎,卻人人紅衣,遠遠看去像一塊移動的辣椒面。為首黑臉大漢,手提兩柄殺豬刀,刀背鐵環“嘩啦嘩啦”,隔溝高罵:“乳臭小兒,敢來送咸(咸,關中方言‘傻’)!”
鄧禹血氣上涌,回頭吼:“誰替我摘此獠?”
偏將鄧曄拍馬舞刀,直取黑漢。兩馬相交,“當”一聲脆響,刀口迸火星。黑漢虛晃一招,撥馬就走,五百騎跟著掉頭,邊跑邊喊:“追!追得上,爺爺給你買糖!”
小樊急攔:“將軍,恐有埋伏!”
鄧禹少年得志,最怕別人說他“小”,聞言更炸:“怕甚?我兩萬精銳,還怕他五百?——追!”
一聲令下,前軍三千如脫韁野狗,攆著辣椒面沖進棗樹林。林里鳥雀全無,靜得詭異。鄧禹心頭剛閃過一絲“是不是太順?”忽聽“咚——”一聲鼓,樹頂下雨般掉人:赤眉伏兵早藏在橫枝,人手短戟,專砸盔。
“砰!”鄧禹頭盔再遭重擊,這回不是鳥糞,是鐵戟。他眼前金星亂冒,栽下馬來。小樊眼疾手快,一把拎起他腰帶,拖上馬背就往外沖。伏兵四面合圍,紅衣如潮,人數眨眼翻十倍。
鄧禹抱頭鼠竄,心里把黑臉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好容易殺出林口,回頭一點兵:三千折了一千,鄧曄胳膊掛彩,殺豬刀還插在馬臀上晃悠——那馬疼得尥蹶子,把主人顛成篩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