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異遞給他一卷竹簡,《韓信陰符篇》,首頁八個大字:
“善戰者,先為不可勝。”
鄧禹喃喃念兩遍,似懂非懂。馮異又補一句:“明日我巡鄭縣糧道,你守營。敢出柵一步——”
“就砍我腿!”鄧禹搶答,拍著胸口,“我若再逞能,自綁荊條去洛陽!”
馮異點頭,卻從袖中摸出另一物——半片驢耳朵,血跡已干。
“日食時,你部下割的?”
鄧禹撓頭干笑:“他們……想留紀念。”
馮異把驢耳丟進火盆,“滋啦”焦臭,他盯著火光道:“將士重血氣,更重軍紀。再讓兵逗驢玩,我就割人耳。”
鄧禹后背發涼,忙喝令:全軍禁驢,違令者——割耳!
當夜,三更。
鄧禹伏案苦讀,竹簡上的字像蝌蚪游來游去。讀到“不可勝”三字,他忽然想起白天日食——太陽被遮,卻終復出;兵敗被辱,亦當復出。一念及此,頭頂大包似乎沒那么疼了。
他取來白絹,提筆寫下一行:
“先守己,再破敵。”
寫罷,將白絹懸于帳頂,正對床榻。只要睜眼,就能看到這八個字——以及旁邊空出的位置,等待下一勝的捷報。
帳外,巡夜更鼓“咚咚”——像給少年將軍的新一課,敲下節奏:
穩住,穩住,再穩住。
驢叫已遠,日食已復,下一仗——
他要讓太陽永遠不再被遮住。
建武元年十月二十,夜漏三下,杜陵赤眉大營。
黑臉大漢——名號“鐮公”——正抱著酒壇罵娘:“馮異這廝,箭陣跟下雨似的,老子鐮刀再長,也割不到云!”
副將梁侯勸他:“哥,咱糧在鄭縣,離這兒七十里,萬一被端,喝西北風?”
鐮公一瞪眼:“怕啥!鄭縣有‘賽孟嘗’守著,漢軍敢去,叫他有來無回!”
話音未落,帳外“嗖——啪!”一支火箭釘在轅門,火苗“噼啪”竄上橫匾,照出兩個白灰大字:奪糧!
鐮公蹦起三尺高:“好嘛,說曹操曹操到!傳令,全軍救糧!”
同一刻,鄭縣南十里,渭水故道。
馮異披玄色斗篷,立馬高坡,身后五千步騎靜若石像。坡下是赤眉糧屯,連營七座,每座外挖壕溝,內筑土墻,火把錯落,像一條發光的蜈蚣。
部將王霸請戰:“將軍,敵眾我寡,硬攻恐折人手。”
馮異抬手,指指身后——
二十輛“木牛車”被推上坡,車身蒙生牛皮,內藏硫磺、火硝、干柴,車頂立一排稻草人,身披赤眉紅袍,月光下真假莫辨。
“燒糧,不一定硬攻。”馮異淡淡道,“咱們給糧堆‘點火慶生’。”
午夜,風起。
馮異一聲令下,木牛車被繩鉤順坡放,吱吱呀呀滑向敵營。駕車兵卒割斷纜繩,就地一滾,隱入黑暗。車隊借慣性直沖壕溝,“咣當”撞斷吊橋,稻草人翻落車內,硫磺線被火星點燃,“嗤啦”竄出藍火。
守兵發現,大呼:“漢軍偷營!”
可沖出來一看:只有幾輛“無人車”,車上“兵”歪頭斜腦,動也不動,分明是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