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指尖撫過火門,像在撫摸一枚尚未出鞘的獠牙。
"朕欲除之,"他抬眼,"何策可穩?"
鄧晨退后半步,雙手籠入袖中,聲音像雪落竹枝:"臣不敢妄言宗室生死。然真定王功高,若驟加斧鉞,恐寒功臣之心。火器監新立,天下未一,內亂不可起。"
"你在推辭。"劉秀笑,笑意卻像冰裂,"兩年前,你以雷霆炮助朕擊王郎時,可沒這么謹慎。"
"彼時炮口對外,此刻對內。"鄧晨抬眼,目光穿過千年時空,"臣來自后世,知技術無罪,卻分用法。雷火可靖邊,也可噬親。臣若獻計殺舅,千古史筆怎寫陛下?又怎寫臣?"
殿中一時沉默,只聞火盆內紅炭"噼啪"作響,像更漏催命。
良久,劉秀輕嘆,取過雷火筒模型,遞到鄧晨面前:"那便只談技術。若以此物暗殺于密室,能否不留痕跡?"
鄧晨接過,指尖觸到火門溫度,心中一凜。他知道,劉秀不是在問技術,而是在逼他表態——只要他說出"可以",史書上就會多一條"帝令雷火監弒真定王,鄧晨造器"的墨痕。
"可以。"他最終開口,聲音輕得像雪落,"但臣不做。"
殿外忽起一陣狂風,吹得窗欞"嘩啦"一聲。劉秀大笑,笑聲在殿梁回蕩:"好!二姐夫還是這般謹慎。也罷,朕自會便宜行事。"
他轉身,從案下取出一封未署名的青紙詔,以指尖朱砂按下一記指紋,像按下一枚血色璽印。
"今夜之后,雷火監不再隸于少府,獨立稱'寺',你為首令,秩比二千石,直隸尚書臺。"
鄧晨抬眼,看見這位而立之年的帝王眼底,有火,也有雪。
還是婉拒道:“謝陛下,晨還是喜歡常山。”
辭出溫室殿,已是子初。雪更密,鄧晨卻未撐傘,任雪花落在狐裘上,瞬間化為一粒冷珠。王豐提燈引路,穿過復道,將至端門時,忽聽身后腳步輕響。
"鄧侯留步。"
來人是吳漢,身披鐵甲,鬢邊霜雪。他遞上一只鎏金小盒:"陛下囑我轉交,說'雷火需引'。"
鄧晨打開,盒內是一截三寸長的棉線,浸過硝石與糖霜,呈暗褐色——正是雷火筒專用慢燃引線,燃燒速度一寸三秒,可在筒內形成瞬間高壓,將一枚生鐵子推至三百步外。
他合上盒,頷首致謝,繼續向宮外走去。銅駝街盡頭,一輛青幰小車靜靜候著,車轅上坐著少年耿弇,身披缊袍,正拿竹簡敲膝蓋。
"先生再不出來,我便要闖宮了。"耿弇跳下車,"如何?"
"陛下要我殺人。"鄧晨踩著矮凳上車,聲音像車外雪聲,"我不肯。"
耿弇咧嘴,露出虎牙:"那便我來。真定王早看我不順眼,我正好送他上路。"
"你不懂。"鄧晨搖頭,"陛下要的,不是一條人命,是一場不留血的審判——至少,表面不能流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