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無心之舉,卻如同一根鋼針,霎時間便狠狠地戳進胡小妍的心窩。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手,“啪”的一聲,狠狠地輪在女兒嬌嫩的臉上。
小江雅立時嚎啕大哭起來。
江連橫見狀,當即一把抱起女兒,破口大罵:“胡小妍,你他媽瘋了?這么大點兒的孩子,禁得起你這么打么?”
胡小妍也猛地驚醒過來,后悔之余,心里卻又更疼,眼淚便更止不住。
“你騙我。你都答應我了。你跟別人都是說一不二,就騙我。”
江連橫抱起江雅,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一眼小妍,旋即離開臥房,將女兒交給宋媽照看,自己則下樓來到院子外頭。
“道哥,咋個意思?”李正西迎上前問,“這……進不進去?”
江連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擺擺手道:“送別的地方去吧。”
“送哪兒呀?”李正西掰著手指頭數,“城東的老宅,六爺在那住呢。白寶臣的宅子,一直封著沒動;白國屏的外宅也有地方……”
“那倆宅子死的人太多,送去老周家原來在城南那座宅子吧,帶幾個人去收拾收拾。”
“哦,道哥,那你……”
“我答應過她了,去吧!”
說著,江連橫走近馬車,挑開門簾說:“書寧,你先去城南那邊,我過兩天再去找你。”
書寧似乎原本就不想在這宅子里待著,于是便迫不及待地點了點頭,轉而從手包里掏出個小禮盒遞給他。
“這啥玩意兒?”江連橫問。
書寧低聲說:“我給大太太帶的見面禮,羊絨的手套,俄國的呢!”
江連橫放在手里掂了掂,沒有說話。
“咋了?”書寧有些好奇地問。
“沒事兒!”江連橫搖了搖頭,卻說,“幸虧你沒送襪子,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得跟你過去了。”
“那你什么時候來?”
“快!就這兩天吧!”江連橫有些心虛地說,“你要用什么東西,就跟南風或者西風說,或者派人去柜上吱一聲。西風,支倆短工帶個老媽子過去幫忙。走吧!”
李正西點點頭,又莫名其妙地吆喝一聲:“走嘍!老趙送三夫人回老宅了!”
目送著馬車漸行漸遠,江連橫愁眉不展地轉身回到宅子內。
他一邊走,一邊自顧自地嘟囔著:“外有強敵,又得幫張老疙瘩打探情報,還得提防著弟兄反水,老娘們兒也不省心,真是操了狗了!”
一個小家,尚且一地雞毛,況乎于國?
張老疙瘩既要討好大總統,又要防范把兄弟,還得提防著宗社黨虎視眈眈,東洋鬼子四處攪局,段志貴又在頭頂飄著。
大總統想要恢復帝制,施展野心,既要拉攏手下大員,又要提防他們口是心非,列強無暇東顧,這本是機遇,無奈外有鬼子環伺,內有南國烽煙。
誰容易?都不容易!
誰可憐?都不可憐!
江連橫緩步走回臥房,枕著胳膊,一言不發地在背對著他的胡小妍身邊躺下。
兩個人誰也不理誰,就這么干躺著發呆。
窗外鉛灰色的遠天漸漸黯淡下來,天寒晝短,眨眨眼的功夫,四周便成了漆黑一片。
不多時,飯菜的香氣便從門縫兒里鉆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