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框上的風鈴一響,服務生立馬拿著菜單迎上來,將男子帶到一個靠窗的座位。
男子的帽檐兒壓得很低,一邊撣著肩上的雨水,一邊隨便點了杯咖啡,隨后從懷里掏出一沓報紙,像模像樣地翻看起來,似乎只是因為順路避雨而來。
片刻過后,服務生端上咖啡。
“先生,用幫你把帽子掛起來不?”
男子遲疑了一下。帽子已經被雨水打濕了,繼續戴在頭上,難免讓人覺得奇怪。
于是,他便摘下帽子,遞過去道:“謝謝噢!”
服務生笑著離開,只是覺得這客人的眉毛有點兒奇怪。
剛轉過身,斜對面的餐桌上,又傳來一聲叫喊:“服務員,再來倆純蛋撻,純的啊!我愛吃純蛋撻!”
這張餐桌上坐著三個人,身穿紅馬褂的蘇泰早已是熟客,他的對面則坐著蔡耘生和薛應清。
蘇泰回過頭,沖兩人笑了笑,有些難為情地說:“總之,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榮五爺可能沒法再跟兩位碰面了。他托我帶個話,還請兩位海涵。”
蔡耘生面露不悅:“這都等半個月了,明明說好的,怎么說不來就不來了?”
“唉!確實,我在這替榮五爺,給二位賠罪了!”
蘇泰苦笑了兩聲,接著說:“兩位千萬別多心!別人不知道,可我心里跟明鏡似的,榮五爺最近確實碰上了點麻煩,實在是分身乏術。不過,咱們之間的買賣,該做照做。榮五爺已經全權委托給我了,您們要是著急,明天就跟我去戒煙部拿貨!只有一點,咱得說在前面,務必得是真金白銀!”
蔡耘生這才松了口氣,說:“買賣能成就行,人嘛——”
“人也得見!”
薛應清突然出聲打斷,讓兩個男人有點意外。
蘇泰愣了一下,可看著對面那張標志的臉蛋兒,又實在氣不起來,便賠笑著說:“何小姐,咱們是做買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您難道還信不過我?”
薛應清緩緩攪動著杯子里的咖啡,喃喃道:“您的人品,我當然信得過,可這么大數額的買賣,連個面兒都不給見,我看吶,不太有誠意。”
說著,她的目光瞥向身邊的蔡耘生,柔聲問:“耘生,你說呢?”
“對對對!麗珍,你說得對!”蔡耘生連忙點頭應和。
不是他傻,而是薛應清說得確實有道理。
二十幾萬的買賣,談成了,卻連面都不見,擱誰身上,都會覺得受到了冒犯。
蘇泰立馬解釋道:“別別別,兩位,榮五爺最近確實脫不開身,但他答應給你們的貨,還有零售執照,我都能給你們弄到。要不這樣,為表歉意,今兒我做主,再多送你們一箱紅丸和一箱土貨!”
此話一出,薛應清立時覺出異樣。
民國承襲清廷禁煙令,雖說從未徹底根絕,但也頗有成績,從而致使私煙價格瘋漲。
宏濟善堂戒煙部有門路經銷紅丸和土貨,求見者趨之若鶩,榮五爺向來高高在上。
這次爽約,要是放在以往,估計榮五爺根本就懶得解釋,今天卻不知為何,竟突然放低了姿態。
薛應清盡管不解其中的緣由,但蘇泰的示弱,讓她頓時有了底氣。
“蘇爺,這話說的,好像咱們貪您這點小便宜似的,蔡家雖然比不上榮五爺,但在安東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大老遠跑來一趟,吃了個閉門羹,回去還不讓人笑話?”
她一邊說,一邊挽起蔡少爺的胳膊:“耘生,生意是小,別跌了家里的臉面,我看咱還是回去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