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關,聚香樓。
窗外暖陽高升,正是晌午光景,雅間里坐著十來個人,大多數都戴著眼鏡兒,說話文縐縐的,總是拿腔拿調。
這些人都是奉天文壇有名的筆桿子,舊文化運動的主將,封建糟粕的旗手,無恥文人的代表,人肉喇叭的典范。
只有一人身在其中,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闖虎正拿著名帖,發傳單似地挨個遞出去,口中念念有詞地笑道:“晚輩闖虎,幸會幸會!”
眾人接過名帖,低頭一看,不由得一陣驚呼:“喲,敢情您就是‘床下罌’啊?”
闖虎面露喜色,忙說:“嗬,真沒想到,您幾位還聽說過我吶?”
“豈止是聽過,簡直是如雷貫耳,您那幾部大作,咱們也曾有幸讀
過吶!”
“慚愧慚愧,幾部拙作而已,還請各位前輩多多批評,多多斧正!”
“批評不敢說,就是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您打算什么時候封筆呀?”
“呵呵呵,我打算……不是,我為啥要封筆啊?”
闖虎由喜轉悲,當即撇了撇嘴,心說文人相輕,果然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眾人卻連忙叫苦道:“闖爺,您行行好,給條活路吧!這幾年來,您在哪家報紙上開連載,哪家報紙就被官府查禁,您要是再不封筆,咱可就沒地方投稿了!”
“怎么沒地方投稿啊?”闖虎急忙反駁,“別胡說八道,那幾家大的報館,不是還沒倒嘛!”
“那不是因為人家沒登你的文章么?”
“行了行了,別在這怨天尤人,我今天請各位過來,就是為了找你們約稿的。”
“你請咱們過來?”眾人互相看了看,“不是王先生叫咱們來的么?”
雅間里的這些筆桿子,都是經常在報紙上給江家唱贊歌的人,因為唱得足夠好、足夠肉麻,所以潤筆費格外豐厚,大家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彼此合作多年,早已心照不宣。
闖虎清了清嗓子,卻說:“呃……王先生有事兒,暫時脫不開身,待會兒才能過來,所以就先委托我給各位出個題目。”
眾人聽了,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您出那種題目,咱們可寫不出來。”
“嘿,我還沒說呢!”闖虎連忙爭辯起來,“都聽好了啊,這次的題目,叫‘高麗風情’!”
“寫窯姐兒呀?”
“什么窯姐兒,要寫的是西塔高麗街的風俗人情!你們幾個,主要寫正面方向,要寫出對流亡者的悲憫和同情;你們幾個,主要寫負面方向,要寫出對二鬼子的忿恨和厭惡!另外,還得分批次發表,別都趕一塊兒去了!”
座上的無恥文人一聽,覺得闖虎不像是在玩笑,便都紛紛靠在椅背上,環抱雙臂,一邊抽著煙卷兒,一邊掂量著該從哪方面入手,以便大做文章,混淆黑白,搬弄是非……
…………
于此同時,就在走廊盡頭的另一間包房里,王正南輕輕地關上了門板。
這間包房不大,只有一張小圓桌,靠近窗邊的位置上,坐著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個頭挺高,眉目狹長。
此人名叫樸泰勛,是“義烈團”成員,曾經跟江連橫見過一面,受過江家的資助,方才逃離半島,并在奉天定居下來。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