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畢竟不是獨身,家里還有老婆孩子要養,其言談舉止,便顯得格外謹慎,竟也不肯透露分歧細節。
眾記者見狀,便只好又去詢問江連橫。
“江先生,《東三省公報》記者,請問下一次談判是在什么時候?”
“為了能讓印刷廠盡快復工,我們在會場里的原定計劃是,今天下午再次舉行磋商談判,但是大家剛才也都看見了,現在勞工那邊少了一個人,為了確保勞方權益不受損害,我個人提議,改由明天同一時間再談。”
說罷,江連橫隨即轉頭詢問:“朱總辦,您的意思呢?”
朱總辦不敢有任何異議,但在外人面前,還得佯裝沉吟,想了許久才說:“也行,既然江老板發話了,那我就再體諒體諒勞工吧!”
話猶未已,圍觀看客立時交口稱贊。
“哎呀,江老板的為人不愧是這個,真替勞工說話呀!”
“那可不,江湖中人,義字當先!”
“這話說的,人家可是聯合西家行的榮譽主席,他要是不講公道,那些做工的怎么會同意他來調停呢!”
眾記者也連忙將這番問答記錄下來,緊接著又去詢問商埠局的官署代表。
“劉先生,你這次代表公署旁聽勞資談判,請問你有什么具體感想嗎?”
劉幫辦好拽詞兒,當即就把預先準備好的辭令端出來,說:“依我來看,商民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其實并沒有什么實質矛盾,事態之所以一再惡化,恐怕還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挑唆,才釀成這場鬧劇……”
記者的提問似乎永無止境,劉幫辦的回答也總是老生常談。
江連橫不愿多待,隨意推辭幾句,便在自家保鏢的護送下,先行乘車離開了商會大樓。
另一邊,老孟也不愿枉費了張連富的囑托,于是便帶領眾人,當即返回奉天印刷廠,召集工友弟兄,準備延續張連富要在廠內籌辦西家行的主張。
可惜,事與愿違。
沒有張連富搖旗吶喊,眾人的心氣立馬萎靡下來,就算老孟再怎么聲明利害,也只能堪堪獲得半數支持。
乍一聽,人數好像不少,其實大多都是看在往日交情的份兒上,勉強在口頭上支持幾句罷了。
倘若復工進程繼續拖延下去,這些人便會立刻改變主意,沒有絲毫遲疑。
畢竟,最重要的是漲工錢。
這項要求得到了滿足,其他只是次要目標。
而且,眼下機械廠復工在即,印刷廠就變得形單影只,大家聽了消息,便也沒了繼續抗爭的勁頭兒了。
老孟搖頭興嘆,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張連富在印刷廠里的作用,根本無人可以取代。
話雖如此,好歹也算得到了半數口頭支持,總該在下次談判的時候爭取一下,才能不負兄弟的囑托。
可以預見,下次談判就是最后的機會。
老孟為此留在工廠里,跟幾個堅定的支持者商量了許久,直到天色擦黑,才緊忙返回家里——還得給癱巴老娘做飯去呢!
大西關的一間小磚房,前后無院,左右荒涼,還沒等走到近前,就見自家媳婦兒正蹲坐在門檻兒上抻脖眺望,神情似乎有些焦躁。
“誒,你咋回來了?”老孟急忙小跑過去,皺眉追問道,“你今天不是上夜班兒么,早知道你在家,我就不回來了,那邊還等著商量叫歇的事兒呢!”
媳婦兒一聽,猛就竄起來,哭喊著埋怨道:“你咋不死在廠里,還在那商量叫歇呢,咱家孩子都找不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