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就踹了一腳,沒什么事兒,大伙兒都挺克制的,您放心吧!”
蘇文棋沒有說話,他費盡心力,靠著天時地利人和,才把蘇家從江湖泥潭里撈出上岸,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重蹈覆轍。
錢伯順接著說:“我就是想來問問,您看這件事……咱用不用去跟江老板,或者是小西風說說,有誤會趁早了結,省得誤會越來越深,到時候更不好辦。”
蘇文棋沉思半晌兒,卻搖了搖頭,說:“算了吧!”
“算了?”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蘇文棋說,“你就算去找李三爺告狀,又能怎么樣?這點小事,總不至于是殺頭的罪過,李三爺罰他們也好,把他們從江家除名也好,他們最后還是會記恨蘇家。”
“可是……”
“不用可是了,他們既然能來蘇家敲竹杠,肯定也會去其他地方訛錢。紙包不住火,總會有人去告狀的,李三爺早晚都會知道,你就別去挑撥了。”
“我也不是挑撥,只不過……老爺,蘇家以前可從沒受過這種氣,咱不能總想著息事寧人吧?”
“這也算受氣?”
蘇文棋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卻說:“老錢,我不喜歡爭強斗狠,過去就算了。他們要是來搶錢的,那你可以去找三爺說道說道,我不怕莽夫,但這種找茬兒敲竹杠的人,我寧肯躲他們遠點兒。”
錢伯順一聽,似乎也有道理,便不再繼續勸說,轉而卻問:“老爺,您剛才說有事要我跑跑腿?”
“嗯,我今天一直都在歸攏家里的投資情況——”
蘇文棋拿起桌上的幾張紙,欠身遞給錢伯順,低聲吩咐道:“你晚上再幫我好好核對一下,查缺補漏,把柜上有關洋商的投資股份全都統計出來。”
錢伯順雙手接過來,大略掃了幾眼,似乎有些不解:“老爺,您這是……”
“我打算把家里跟洋商有關的股份全都賣了。”
“全都賣了?”
“對,而且要盡快出手,越快越好。”
“可是,這雜七雜八的,總共算下來有不少股份呢,一時間也未必能找到那么多下家呀!”
嚴格來說,蘇家手里攥著的,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股份。
奉天不是滬上,華人想要投資洋商也不容易,往往需要通過買辦之手,以“附股”形式參與華洋合資,也就是說,倘若沒有門路,普通人根本無法直接投資洋商。
但洋貨行情好,生意大多穩賺不賠,大家也都想跟著分一杯羹,于是便有“生銀帖”、“一本萬利帖”這類民間集資,把錢交給有門路的票號老板,再經買辦之手,搭股合辦。
這類股份沒有交易平臺,想要出手,就得有下家接手。
當然,倘若洋商反悔,想要收回華人股份,也可直接認購。
蘇文棋已經打定了主意,當即吩咐道:“找不到下家就往下壓價,寧肯吃點虧,也要把這些股份全都賣了,現在就開始辦。”
錢伯順不得不再次提醒道:“老爺,最近奉票可不值錢吶!”
“奉票貶值,所以才更容易出手。”
“那咱不是虧了么?”
“我算過了,肯定要虧一些,但不出手的話,恐怕只會虧得更多,到時候再看看匯價吧!”
蘇文棋的神情相當堅定,這是他一整天估算出來的結果——立刻切斷所有洋商投資,這對蘇家而言,算是最優解。
錢伯順并不懷疑蘇文棋的判斷,只是有點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