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西站起來,垂手立在桌旁。
胡小妍接著說:“西風,這可是老爺子當年給我留下的真傳,你記住了,御下之道,講究的是張弛有度,一味嚴厲,一味縱容,都不可取,要分情況、分時候、甚至分人才行。”
李正西連連點頭,其實卻有點一知半解。
胡小妍解釋道:“當年,老爺子跟我講過,這天底下凡是管人的事兒,不論是開山立柜,還是籌辦公司,就算只是開一間小茶館,只要你管事兒,那就是兵道,跟帶兵打仗都是同一個道理。”
“帶兵打仗?”
“對,你要是軍餉充足,帶兵就該嚴一些,講究約法三章,不攪擾平民百姓;可你要是軍餉告急,帶兵就該寬一些,手底下的兵一路燒殺搶掠,你也不能過分苛責,否則就會引起兵變。”
李正西聽明白了。
小弟過得滋潤,大哥嚴厲點,也沒什么問題;可如果小弟過得緊巴,大哥再吹胡子瞪眼,便是逼著底下的弟兄造反。
胡小妍說:“現在奉天的行情不好,上至開辦工廠的官商,下至走街串巷的小販,大家過得都挺難,物價飛漲,錢也難掙,在這種時候,就不能太替別人著想了,不然的話,手底下的人就會憋不住要反,要是自家人都不站在咱們這邊,你還指望誰來支持江家?”
現狀即是如此,就連江家都被迫認購了三十萬元的省府公債,何況平民百姓?
“我當然也想讓江家體面,”胡小妍接著說,“可問題是,現在不能隨便收緊家法,只能堅守最基本的原則——各個“在幫”的弟兄不互相內斗,“靠幫”的商號能得個安穩,其他的,就不能兼顧了。而且,實話告訴你吧,你這邊的情況不是個例,我最近已經聽說好幾個‘在幫’挑事兒了。”
奉天形勢不好,暗八門就開始愈發出格,尤其是橫把兒、老榮、吃葛念的,都開始各顯其能。
省城的失竊案、搶劫案也開始與日俱增,不少人壞了規矩,江家怎么可能毫無察覺?
李正西記住了大嫂所說的話——幫派成員之間不內斗、“靠幫”能得安穩,即是江家目前的底線。
至于那番御下之道的心法,他也聽得明白,可是知難行易、知易行難,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知行合一?
倘若聽了幾句大道理就能改頭換面,恐怕早就人人都是圣賢了。
關于御下之道,江城海當年也就只跟胡小妍說了這幾句話,她聽進去了,也化用了,如今又將這話說與西風,西風御下是否會有所改觀,胡小妍卻也沒有把握。
說話間,忽聽院子里傳來汽車聲響。
兩人順著窗欞向外張望,卻見江連橫的座駕飛快駛進庭院。
車還沒停穩,就聽“砰砰”幾聲,江連橫帶著趙國硯、王正南和海新年快步走進大宅。
緊接著,又是薛應清的座駕。
幾人的神情都很匆忙,似乎碰見了什么重大變故。
“這是咋了?”李正西有些訝異,“怎么全都過來了?”
胡小妍皺起眉頭,回身詢問道:“你來的時候,城里有什么狀況么?”
“沒有啊,都好好的,沒聽說有什么亂子。”
李正西話猶未已,就聽見樓下傳來吆喝:“東風,上樓說話!”